哪怕早已爲人父母,人到中年,又身爲跨國集團的董事長,養氣的功夫早已到家,聽了老父親的話,秦禹還是吓得有些六神無主,眼皮一個勁兒的在跳,有扭頭就跑的沖動。
然而,身爲孝子,他對父親一向敬重有加,哪怕确定父親現在不在正常狀态,他依然沒有生出任何違逆的心思。
眼見父親撂下話後,已經轉身自顧自的進了房間,他微微遲疑了一下,對兩個保镖輕輕點了點頭,還是邁步走上樓梯。
兩個保镖一言不發的跟了上去。
“禹哥,你……”中年婦人眼中滿是擔憂,伸手想要阻攔。
“沒事,你什麽都不用管,回屋安心休息就好了。”
秦禹頓了頓,擺了擺手,繼續上樓。
進了屋,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镖關上房門,靜立兩側。
秦禹的目光落在父親的背影上。
秦遠樓身着唐裝,背負雙手,站在屋子中央,頭微微擡着,似在發愣,又好像在思索什麽。
“爸……”
等了片刻,不見動靜,秦禹忍不住叫了一聲,聲音幹澀,帶了一絲顫音。
秦遠樓轉過身來,目光深邃,古井無波,嘴角微微上揚,淡淡說道:“你還小的時候,我教你最多的,還是霸王别姬,我也不爲難你,咱爺倆今天就唱一段霸王别姬吧。”
說着,他翹起蘭花指,眼睛若有若無的掃了一眼屋子裏的音響設備,頓時,音響設施自行啓動,銅鑼聲響,古典曲目,霸王别姬的伴奏已然充斥在屋子裏每個角落。
兩個一動不動站在門口的保镖,都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警惕而忌憚的望着秦遠樓。
随着音樂,秦遠樓死氣沉沉的眉目一下子活了過來,風情萬種,好像真的化身虞姬,他擺了幾個姿勢,做出一個甩雲袖的動作,拿腔捏調的唱将起來。
“自從我,随大王東征西戰,受風霜與勞碌,年複年年。恨隻恨無道秦把生靈塗炭,隻害得衆百姓困苦颠連……”
作爲一個業餘戲曲愛好者,秦遠樓不管是動作,神态,唱腔,都拿捏的極準,完全不輸于專業人士,即使與那些大師相比,也毫不遜色,若是一些老票友在次,必然大聲叫起好來。
看着全身投入的父親,聽着那堪稱完美的唱腔,秦禹心中的懼意少了一些,暗歎父親果然是寶刀未老,年紀越大,唱功反而越精湛,到了現在,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老爺子的聲音極具渲染力,此時此地,他心裏什麽也沒有,隻有這一段霸王别姬。慢慢的,兒時的記憶蘇醒,生疏的東西又找了回來,等輪到他的時候,他毫不怯場,擺了幾個動作,開口就唱。
“槍挑了漢營中數員上将,縱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傳将令休出兵各歸營帳!”
經商多年,全部心思都赴在事業上,戲曲對秦禹而言,早已變得陌生,但這一次,他居然超水平發揮,韻味十足!
然而,他話音未落,正有些沾沾自喜,卻被父親厲聲喝止。
“停!你唱得什麽玩意兒!動作和神态也不到位!給我重來過!”秦遠樓大聲的咆哮着,如一頭饑餓的老狼,眼神兇狠的盯着自己的獵物。
秦禹吓得一哆嗦,僵立在原地。
剛剛放過去的音樂重新響起,等到該開口的時候,他依然在愣愣的望着父親,好似在看一個陌生人。
見此,秦遠樓的目光更加兇戾了,再次咆哮道:“你到底聽到沒有!我叫你重新唱!”
音樂再次被拉回。
秦禹如夢初醒的開口再唱,但此時忐忑如受驚小鹿一般的他,唱得比上一次還不如,磕磕絆絆,水準大失。
看着他蠢笨的動作,聽着他不堪入耳的唱腔,秦父徹底暴怒,眼睛都紅了,大步上前,一副要生撕了他的樣子。
兩個保镖心中一緊,同時竄到了秦禹身前,擋在了他的前面。
他們都曾是特種部隊裏的尖兵,縱是退伍多年,身手也一點也沒落下,徒手單槍匹馬,哪一個都能輕松放倒七八個匪徒,然而面對身形幹瘦老邁不堪的秦遠樓,他們卻如臨大敵,心中一陣惡寒。
“怎麽,阿禹啊,你真是長大了啊,現在連老子都防上了?!”面對兩個魁梧保镖,秦遠樓動作連停頓一下都沒有,繼續大步向前,冷笑中,好像趕蒼蠅一般随手揮了揮手。
兩人各自發出一聲慘叫,好似被火車迎頭撞了一下一般的向左右兩邊飛出去,摔落在地上的時候,已經大口吐血,掙紮着想要站起來,卻幾次再次摔倒在地。
“爸!我……”
秦禹吓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想要解釋什麽,卻被父親一記耳光抽得摔倒在地。
他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耳邊嗡嗡亂想,剛剛擦了一下嘴角的鮮血,脖領子已經被父親抓住。
“我教你的,你全都忘光了麽!阿禹啊,你太讓我失望了!我沒你這種不孝的兒子!”
秦遠樓厲聲喝罵,左右開弓,足足扇了十幾個耳光,抽得秦禹幾乎昏迷過去,才悻悻收手。
“滾出去,别再讓我看到你了!”
秦遠樓狠狠一甩手,轉過身去。
終于爬起身來的兩個保镖,趕緊沖到秦禹身前,一邊一個,将他架出了門。
“老闆,我們……”出了門,将秦禹安放在一張沙發上休息,兩個保镖欲言又止,羞慚至極。
“什麽也不用說了。我知道,這也怪不得你們。”秦禹無力的坐在沙發上,抓着頭發嘶聲說道。
兩個保镖相對無言。
沉默良久,秦禹忽然擡起頭來,冷冷道:“和以前一樣,今天的事情,誰也不許傳出去。還有,繼續給我去請高人,隻要誰能把老頭子治好,我虧帶不了他!”
兩個保镖點頭稱是。
天海市另一邊,警察局小黑屋中,面對鄭學偉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苦苦哀求,張曉強悠悠道:“正所謂蚊子不叮無縫蛋,你說的那幾隻鬼别人不管偏偏隻糾纏你,這裏面肯定有原因,說吧,你都招惹過誰,做過什麽昧良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