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爾雅站在波光粼粼裏,像一尾美人魚。[燃^文^書庫][]
“堇紗。”她走過來,甜甜地叫道。
我捏了捏她的臉,這才是我活潑可愛的好妹子,“你方才那般高深莫測可吓壞姐姐了。”
爾雅神色一黯,半響都不說話。
這丫頭莫不是跟她師父又鬧别扭了,我如是想着,便想幫她轉移轉移注意力:“我聽說大……你哥哥在宮裏養了些手藝人供你消遣,從雜耍到捏泥人一應俱全,正巧好久沒看了,要不你帶我去瞧瞧。”
爾雅愣了一瞬,旋即笑開:“今天是國宴家宴一起辦,咱們溜走可不太好吧。”她嘴上雖然這麽說着,眼底卻露出狡黠的光。
“妹子所言甚是,我瞧着方才晉孝公主同你哥哥眉來眼去的,傳的可都是些子國家大事,咱們這麽多人圍觀,委實不好。”說罷,抓了她的胳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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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哥可真疼你。”我由衷感歎。
就在感歎的片刻,我們已經走進衛國王宮某處花園裏,花園曲徑通幽,沿途時有假山涼亭分立期間。一陣飄香的烤羊肉串的味道刺激了我的胃,我拉着爾雅追尋着香味走過一座拱橋,便見兩個異域風情的大漢架着一堆炭火烤着流油的羊肉。他們瞧見我們,不徐不疾操着一口流利的中土話讓我們等會兒。我和爾雅爬上一旁的假山歇腳,從這裏看去,正好瞧見沿着小徑一路燈光閃爍,都是商販的推車,好似有萬家燈火都在這袅袅炊煙和這世俗的喧嚣中醒了過來。
爾雅似乎也是第一次在高處俯瞰整個園子,不禁感慨:“自從上次私自離開王宮鬧出亂子,皇兄他就把這些人請進宮,說是給我平日裏逗樂解悶,其實一開始我還跟他賭氣,”她笑着搖了搖頭,“我當時心想與其說給我逗樂解悶,還不如直接了當的讓我老老實實的在家呆着,不要給他添亂更讓人舒服。”
我在一旁猛點頭,大師兄一向都霸道慣了,從來不問别人需不需要,總之隻要是他覺得對的好的,你就得無條件接受。
“但是現在看來,好像也挺不錯。我自小調皮不愛在宮裏呆,現在想來多半就是因爲王宮裏人情淡薄,無論走到哪裏再親近的人也得忌憚三分。我讨厭急了這種感覺,便向往着尋常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不用勾心鬥角,高興了就笑,不高興了就哭。”頓了頓,爾雅笑了起來,“你看,我現在不是實現了嗎?這裏的一切是多麽真實,堇紗你仔細聞聞,是不是有股柴米油鹽銅臭氣。”說罷,她很期待地看着我。
我伸長了鼻子聞了聞,孜然配合着炭火烤的羊肉嗞嗞作響,香味順着我的鼻腔跳躍開去,什麽柴米油鹽醬醋茶,烤肉串的味道才最真實。我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接過冒着熱氣的羊肉串沖爾雅招手。
後來我們一人抱了一壇酒找了個相對僻靜的湖邊對面而坐,一口酒一口串,扯些有的沒的。羊肉串吃完了,我倆就幹喝酒,喝着喝着覺得無聊,我便起意說些有趣的事情佐酒,爾雅晃着腦袋,笑得有點模糊。
我跟她講了些我流浪的故事,告訴她除了我們中土四國,再往北走有一個地方叫做漠北,那裏有一望無際的沙漠,金燦燦的沙子一望無際,就像置身在一個黃金的海洋。那裏晝夜溫差極大,晚上可以把人凍成冰疙瘩,白天的時候如果在地上打一個雞蛋,轉眼就可以變成荷包蛋,這個時候就要趕緊撈起荷包蛋,不然再過一眨眼的功夫,荷包蛋鐵定要焦。
爾雅咯咯笑了起來:“你怎麽知道,你去過嗎?”
我神色一黯,抱着壇子喝了口酒:“沒有,聽别人說的。”
爾雅端着壇子也猛得灌了一口,酒從她的唇邊溢出,灑在了衣襟上。“沒見過算不得真,我給你講個真事兒,你聽聽有沒有意思,有意思你就把酒幹了。”
我舌頭打着轉,口齒不清道:“成啊,不過你得把我逗笑了,笑不起來你就幹了。”
爾雅沒回答我,卻是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從前有一個姑娘,家裏有錢有勢,可是家人們都忙着掙錢奪權,很少有時間陪她,她的童年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後來她長大一些,一個人溜出家門玩耍,遇到了一個少年,少年生得好看心性也好,會很耐心的陪她玩耍。家人們找到她之後,她還來不及跟少年告别就匆匆分開了。再後來又過了一年她又找到了他,可惜少年卻不記得這個小姑娘了。她隻好死纏爛打追着少年,少年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即使被她逼煩了,也不會像家裏的那些姐姐一樣跟父親打小報告。之後的一年又一年,少年都會回來,帶着最好的絲綢和最有趣的小物來看她。那些年,她覺得很開心,即便家庭矛盾逐漸激化,她依舊覺得她擁有了全世界。
然而,那一年,她少女初長成,行了及笄之禮绾了最時興的發髻,不顧家人反對跑到與他約定見面之地,從日初等到日落,她再也沒有等來那個少年。”
爾雅望着湖面發呆,突然笑道:“後來你猜怎麽着了?”
我搖頭表示不知,心裏隻覺得沉甸甸的很難受。
“又過了一年,她找了那個少年整整一年,幾乎翻遍了國家的每一處土地,就在她即将死心的時候,她終于還是見到了他。那天,他穿着一身素白的袍子,身邊牽着一個和他差不多年歲的女子,女子并不出衆,但他卻那樣溫柔,與對她不同的一種溫柔。于是,少女終于明白,有些思念隻會成爲一個人的肝腸寸斷。”
最後幾個字爾雅說得異常用力。她舉着酒壺,張着嘴幾乎兜頭将酒澆了下來。
我歎了口氣,結局說得不清不楚,多半是隻想記住好的回憶,那個少女想必就是她自己吧。年紀輕輕就有這般豐富的閱曆委實有些不易,更不易的是即使經過這麽狗血的事情,她還能義無反顧的執意要嫁給他,單單這份勇氣就值得我敬佩。
我端着酒壇,正準備陪她一飲而盡,然而,将将舉起的壇子就被人拿走。我瞪眼一看,姬桓!怎麽走到哪都能碰到他。
心中正在歎氣,突然瞧見黑乎乎的樹影裏竄出來一個黑乎乎的人影,那人影不分青紅皂白撈起爾雅就走。
“喂,喂!”我出聲阻止,卻被姬桓捂着嘴巴,直到那人帶着爾雅消失不見他才放開我。
“你做什麽,爾雅要是遇到危險怎麽辦?”我大聲質問,手上還跟他較量着功夫。
“放心,他不會傷害爾雅。”姬桓氣定神閑道。
“我憑什麽相信你,你們這幫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轉會欺騙善良小姑娘的感情。”嘴上連珠炮一般說了出來,手上也不由加深了力道。
姬桓一個擒拿手就止住了我所有的招式,他并沒有使勁,隻是松松的恰好止住我的動作。默了半響,他忽然皺眉道:“你喝醉了。”
“醉什麽醉,我比誰都清醒,要不炎珩那個臭男人負了爾雅,要不是你負了我,我們會落到這步田地?”我不安分的扭動胳膊,姬桓又略略松了松手,我正好趁機抽出手臂,“你看看爾雅,爲了炎珩都不惜違背大師兄的意思,可是他呢,有多遠躲多遠算什麽英雄好漢。再說說我,你以爲你捅我一劍害我差點命都沒了,說句對不起就完事兒了?我告訴你姬桓,沒門!我不會原諒你的,你知不知道你捅碎的是什麽,是我一顆熱乎乎的真心啊。”
我作勢又要打他,姬桓這次卻不閃不避,任由我不輕的一掌劈在他身上。
“你怎麽不躲啊?”我一向對自己手上輕重沒數,生怕萬一劈死他了我還得擔個殺人的罪名。
“對不起。”姬桓突然說道。
“什麽?”什麽對不起?喝多了腦子反應遲鈍,我一時還想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對。”他又莫名其妙來了一句。
“不對什麽啊不對,你倒是說啊。”打什麽啞謎,不知道本姑娘心累腦子也累麽!
“炎珩沒有負爾雅。”姬桓臉上神色有些怪異。
“他沒負爾雅負誰了?你是沒瞧見,爾雅堂堂一國公主,不遠萬裏一個人穿着嫁衣跑來找他,他不同意也就罷了,還通知大師兄找來相親男是幾個意思啊,這還是不是一個男人該做的事?”我跟爾雅同病相憐,容不得他狡辯半句。
姬桓歎了口氣:“在你眼裏,是不是全天下男人都是負心漢?”
我想了想,搖頭:“不是,起碼二師兄不是……”停了許久,好容易撐開我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皮,“他那麽笨,肯定是别人負……他……”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我便仰頭栽了下去。
月光清澈,清風徐徐,碧波旁,一個男子抱着一個女子,像是抱着一塊稀世珍寶一般呵護着,反複輕聲低喃:“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