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兜了這麽大一個圈子,是因爲這個人要見我。
周牧并不搭理我,繼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我瞧着他面色冷凝,估摸着大約是心情不好,卻不明白爲什麽要把我找來,又等了半響,酒甕終于見底,他随手就将空酒甕甩了出去,又拍開一壇酒就倒,仍舊沒有理我的打算。
誠然,我私心裏巴不得他最好别找我,可是既然來了,也收了别人的禮物,拿人手短我自然不好拍拍衣服走人。當然,我自然不會承認,最大的原因是我沒信心可以安然無恙地溜之大吉。
于是,我索性也拍開一壇酒,就着酒甕也自顧自的喝起來。當年流浪在外,我沒少偷酒喝,後來上了太極山,有個好飲酒的師父,又有個無法無天的二師兄,因是也算得上嘗遍人間美酒。
喝得起興,忍不住大聲唱誦起來。
既醉以酒,既飽以德,君子萬年,介爾景福。既醉以酒,爾肴既将,君子萬年,介爾景明。昭明有融,高朗令終,令終有俶,公屍嘉告。其告維何,笾豆靜嘉,朋友攸攝,攝以威儀。威儀孔時,君子有孝子,孝子不匮,永錫爾類。其類維何,家室之壺,君子萬年,永錫祚胤。其胤維何,天被爾祿,君子萬年,景明有仆。其仆維何,厘爾女士,厘爾女士,從以子孫。【注】
這是早年間不知哪裏聽來歌,那時不懂意思,覺得順耳便記下來了,沒想到這一記竟記了這麽多年。
我端着就翁仰頭灌了一口酒,醉眼迷離地看着眼前一盞琉璃酒樽忽大忽小,變幻出各種形狀。我伸手拿到眼前,想瞅瞅它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别亂動。”
醉得早已趴倒在桌子上的周牧忽然擡手奪走酒樽。我酒勁上來,自然不依,于是便卯足了勁又奪了回來。周牧顯然急了,再來奪酒樽時不自覺使上了功夫。本能的感到危機,我向一旁躲開,因神智有些恍惚,腳下沒了章法,隻聽“砰”的一聲,琉璃酒樽應聲而碎。滿地的琉璃渣子反射出各色光彩,晃得人眼睛生疼。看着地上的碎片,我蓦地一下驚醒,偷偷地側首觑他,隻見他木然望着一地碎片,眼睛裏竟生出一片荒蕪。
心道糟糕,看樣子是件寶貝,賠是賠不起的,跑恐怕了跑不脫,一時間我也沒了主意,隻要陪他一同呆若木雞。
又過了許久,直到我腰酸腿痛再也跪坐不住,才扶着小幾慢慢爬了起來。
“那個……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
見周牧不語,我心裏愈發忐忑,于是幹脆趴在地上,掏出條帕子準備拾碎片。手指将将碰到琉璃渣子,便被人一掌推開,力道之大竟讓我滾到一丈開外。
周牧蹲在地上,神情專注,眉眼含情,就像是看着自己多年的戀人。他一片一片拾起琉璃随便,再小心翼翼地将之收好。
等他完成一系列動作,已經換了個人似的,他客客氣氣對我揖手:“在下周牧,不知姑娘此來所爲何事?”
我将将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猶自整理衣服,被他這麽一問,手不由頓了頓:“不是你找我來的?”
“原來是夏姑娘。”周牧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我不敢同他計較,隻覺得這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于是忙問:“不知周公子找我所爲何事?”
“無他,隻是想從姑娘身上買件東西。”
我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什麽?”
“姑娘帶着的耳墜子。”
“耳墜子?”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耳垂,那裏挂着一副綠松石的耳墜,是爾雅當初送給我的。
“在下願意出高價購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