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前行,到了姜衛交界,老頭子突然道:“爲師想到還有樁重要的事情未做,你和長樂不妨先在衛國耍耍。”
二師兄一聽師父要走,立刻來了精神,忙問:“師父現在就要走?”
我瞧着他神色,便猜到他的意思,二師兄委實太小瞧老頭子了。誠然他平日是糊塗些,但是關系顔面之事,他向來不會馬虎。
果不其然,老頭子笑道:“就走就走。”說罷,他兩隻眼睛咕噜噜的在二師兄臉上轉了一遭,又在我面上停了片刻,又道:“爲師怕你們寂寞,特意托付了朋友照看你們。”
二師兄雙手握拳,強笑着道:“師父不用操心,我們會照顧好自個兒的。”說罷,朝我擠眼。
誠然,我沒有溜回去找姬桓的打算,也确然不喜歡被人約束看管,因是我配合道:“是啊師父,我們都大了,能自己照顧好自己。”
老頭子捋着小胡子,得瑟道:“這人,不管你們願不願意,爲師反正已經找好了。”他瞧着二師兄一副不甘心的模樣,又補充,“爲師回來之後要是看不到你們,恐怕隻能有勞阿亥尋你們了。”
說罷,将吃剩下的包袱丢給我:“你知道咱們宗門印信,到時候拿着印信的人會來找你們。”說罷,老頭子推開車門一躍而下,對馬夫交代幾句,一溜煙消失在了山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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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國居于中原,氣候幹燥,塵沙飛揚,風土人情更與姜國迥異。記得很小的時候,我似乎被人販子賣到過衛國,逃跑之後再未來過此地,因是對于衛國印象非常模糊。
衛國邊陲,有一個名爲洛邑的城鎮,進了城門,馬夫下車,牽着馬輕車熟路帶我們在城裏走,我也一同下車,一邊吃着老頭子剩下的龍須酥,一邊同馬夫攀談。
馬夫是洛邑本地人,曉得洛邑裏隔代的恩仇。馬夫說這洛邑先前并非衛國疆土,早在十幾年前,此地實爲吳國邊陲。吳國、衛國先前都是兩個不起眼的小國,被周、晉、姜三國三面包圍。後來衛國起兵攻占吳國,才有了如今與另三國分足鼎立的氣魄。
馬夫指着路邊包着頭巾帶着面紗的女子,道:“你瞧,這樣的裝扮都是吳國的先民。”
我詫異道:“現在這裏不是隸屬衛國,怎麽還允許着吳國裝扮?”
馬夫不屑道:“天高皇帝遠,他衛長公再神通廣大,也不能隻手遮天。況且近些年如今各方局勢吃緊,他就是想管,也須得有這精力。”
我瞧着馬夫談吐不凡,放下手裏的糕點,對他揖手:“方才不知先生竟是高人,我等委實怠慢了。”
馬夫對着馬背甩了一鞭子,自嘲道:“哪裏什麽高人,不過是走南闖北見得多了,說到底,還是個沒了根的人啊。”
馬夫似有哀傷,不再講話。
我瞅着街道兩旁偶爾走過的蒙面女子,心裏不禁也有些難受,她們雖然亡了國,至少還知道根在哪裏。然,我卻如浮萍一般飄到哪裏就是哪裏,無根可紮,無藤條可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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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夫帶着我們來到一處僻靜的院子,院子裏一顆扶桑樹探出了枝頭,滿樹绯紅的扶桑花好似一個個紅燈籠高高挂在枝頭,喜氣洋洋。
二師兄不情不願地下車,看到眼前簡樸的院落,眼底不禁湧動出失望之色:“就住這裏啊?”
馬夫無奈點頭:“這裏已經是洛邑最好的獨院了,公子若是還不滿意,小的也實在沒辦法。”
一路走來,确如馬夫所言,也不知是因遭了戰亂還是其他什麽原因,此地的屋舍盡皆低矮,清一色的黃土牆看上去頗有幾分滄桑厚重之感,仿佛是隔了千百年的光陰,依舊執着地守護着它的子民,讓人不禁心生敬意。
我拎着包袱推開院門,有些不耐煩的對二師兄道:“愛住不住,不住拉倒。”
二師兄顯然被我突然語氣不善吓得呆了一呆,待回過神來,趕忙追來問我發生了什麽事。
院子裏隻一個又聾又啞的老妪照看,我沒好意思麻煩她,便自個兒打掃了間屋子。二師兄不一樣,雖不曉得他上太極山前身世,但見他在山上時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模樣,便知他自小應該沒吃過什麽苦,因是面對溝通障礙的老妪,他急得跳腳卻也不能明确地告訴她幫他打掃房間。
我冷眼看着二師兄猴子一般上蹿下跳的比劃,心裏莫名煩躁:“你沒手麽,不會自己收拾?”
二師兄滿面委屈,指着我的鼻子控訴:“堇丫頭你發什麽瘋,我得罪你了還是怎麽了,你不高興别拿我撒氣!”
我不願與他争辯,索性關了門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