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我睡睡醒醒,反正馬車裏左右就我一人,無論我怎麽折騰也礙不到别人。
晚飯時二師兄來喚過我一次,我推說沒胃口。他向來是個體己人兒,曉得我犟牛性子,便端着我那份吃食十分用心地坐在馬車邊吃了個幹淨。
隻是沒想到姬桓趕路趕得那麽急,将将吃完飯顧不得休息便抹黑趕路。
夜裏,我們終于到了緊鄰延都的城池邺城。
我被二師兄連拖帶拽地拉下馬車,再被人稀裏糊塗地丢到床上,我懶得睜眼,隻隐約覺得鼻尖有股潮濕的香氣。
一覺睡到大半夜我才悠悠轉醒,抓着手裏繡工繁複的棉被,仰頭望着輕若無物的紗缦以及紗缦中央綴着的碩大繡球花,我幾乎以爲已經置身姬桓宮中。
“你醒了?”
清淡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吓我一跳:“你……你在我房裏做什麽?”
姬桓不答,複問:“可有不适?”
我搖了搖頭,蓦地想到黑暗裏他也看不到,趕忙回答:“沒有,沒有。”
屏風後一道模糊的影子起身,頓了一瞬向外走去。
我瞅着門口,全然琢磨不透他如今的想法,莫不是我那萌蠢的二師兄出了什麽事等着我去處置,他又不好意思開口?
我“噌”的下地,不期然踢到腳邊一個硬物。見鬼的房子!黑燈瞎火的擺勞什子路障!
“哎呦!”路障忽然驚叫一聲。
我霍然停住将将踩下去的腳,失聲道:“二師兄?”
他慢悠悠的把臉扭到我的方向,又甚爲機智的一骨碌滾到一旁,才拍拍衣衫起身,末了瞅着我定格住的身影評價:“莽撞!”
我被他這武斷的評價氣得噎了口氣,不滿道:“誰讓你大半夜躺在我床底下,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麽!”
二師兄“嘁”了一聲,抱怨道:“你以爲我想麽!要不是姬桓偷偷跑進來,我怎麽可能……”話未說完,二師兄點了一盞燈湊到我跟前,瞪着鬥雞眼生生想在我臉上看出朵花來,“他爲什麽三更半夜的來找你?”
我一臉詫異,回瞪着他:“你确定不是找你的?”
二師兄明顯頓了頓,面頰上爬出一朵淡淡的紅暈:“别跟爲兄瞎白話。”
他把燭台往旁邊一擱,湊到我耳邊鬼鬼祟祟道:“丫頭,我知道個好玩的地方,想不想去?”
我下意識地搖頭。
二師兄睨了我一眼,甚是歡喜地道:“就知道你懂哥哥的心意,咱們這就出發吧。”
直到被二師兄拖上大街,我還在琢磨到底是哪個反應讓他誤會我想同他一道出來瞎溜達?打從認識姬桓開始,我怎麽就越發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了呢?
邺城是姜國的商業中心,自古繁華,往來商賈絡繹不絕,便是到了夜裏幾條主幹道也是燈火通明,最有名的幾個百年老字号更是通宵不打烊。
早年間來姜國時便聽聞邺城盛名,一直想找機會來此逛逛,結果直到離開也未覓得良機。不想今日被二師兄折騰一回竟見盛景,倒足以說明我們緣分不淺。
二師兄今日也不知抽了什麽風,出手十分大方,但凡我看過一眼的玩意兒他都會毫不猶豫的買下來。
我扛着根冰糖葫蘆靶子,随手抽了串冰糖葫蘆遞給二師兄:“吃你的糖葫蘆。”
二師兄哭喪着一張臉:“不是你想吃麽?”
我趁着他開口說話,一把将糖葫蘆塞進他的嘴裏,二師兄嗚嗚掙紮半天才騰出隻手将糖葫蘆拿下來。
“還不快說你要帶我去哪?”見他心虛地搖頭,還真是不撞南牆不死心啊,“不說就把剩下的二十串糖葫蘆都吃了。”
二師兄嗚咽一聲,掙紮片刻賊兮兮道:“妹子你想多了,哥哥不過是怕你閑得慌,想幫你找點事情打發時間。”
我下意識地退了兩步,想到過去在太極山上每每被他的馊主意折騰地褪層皮,說什麽也不肯聽他說下去。
我扛着糖葫蘆靶子轉身就跑,誰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竟然絲毫未動,我回首恨恨地瞪着二師兄抓着靶子另一頭的手:“你再不放手,我就喊非禮了。”
二師兄抛掉兩隻手上拎着的東西,捏着領口躍到我面前,滿臉疑惑且鄭重地問:“是這樣麽?”頓了頓,扯開嗓子便喊,“非禮啊,非禮啊,光天化日非禮良家婦男啦。”
我頓時大驚,隻想讓這厮趕緊閉嘴,遂掄起冰糖葫蘆靶子就照着二師兄頭上招呼。
他見靶子招呼過來,非常機敏的改口大叫:“非禮不成殺人啦,殺人啦。”
我掄靶子的手瞬間失了後勁兒,靶子應聲而落,将将停在二師兄腳邊。
二師兄甚是心疼地跑過來,揉着我頭發含情脈脈地道:“小姑娘不要生那麽大的氣,我聽說咱們後山的隔壁山頭的河邊王二嫂的小叔子的表兄的侄子的女兒的朋友的妹子,就是因爲太愛生氣才英年早逝的,哥哥可舍不得你喲。”
我拍開他的爪子,理了理被揉成雞窩一般的頭發,無語望天。
他見我不再反抗,得意地拉着我邊走邊解釋:“聽說邺城有個銀月賭坊有趣的很,哥哥知道妹子是個賭中聖手,這不是怕堇丫頭你寂寞……”
“說人話。”我不耐煩的打斷他。
“我最近欠了姬桓許多銀子想赢點錢還他。”
我就知道肯定和姬桓脫不了幹系,果然是我的煞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