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床上睡了一日一夜,找了個落水受寒的托詞誰也不想見。期間姬桓來過一次,送了碗甚好喝的糖水,當然我十分有分寸的沒有當着他的面喝。
又睡了一晚上,其實多半時間是迷迷糊糊的睡不踏實,天還未亮便被二師兄叫嚷驚醒,心中委實有些惱火,索性一股腦蒙了頭假裝聽不到。但我也委實低估了二師兄臉皮的厚度,他也不知用了什麽下三濫的手段竟然破開我的房門,僅隔着一扇屏風沖我嚷嚷:“堇丫頭,快起來,幫我看看這身衣服好看麽?”
這是精心打扮的節奏?二師兄這次當真是上心了。我欣喜中略帶憂愁,一把撈過外袍披上,慢悠悠地道:“你且讓我瞧瞧。”
眼睛略一掃到他衣角,我便驚得五雷轟頂——棗紅色的外袍上赫然繡着幾隻跳躍的喜鵲?我張着嘴指着幾隻喜鵲,一時忘了說話。
二師兄得意且細心地解釋:“這仙鶴可是我連夜請了雲錦坊的繡娘繡的,騰雲駕霧振翅高飛,有沒有覺得爲兄今日仙氣十足?”
仙鶴?仙鶴在哪裏?我一時沒明白他爲何如此問,卻很機智的找到了問題關鍵所在——請人繡的?
“你有錢?”我滿臉狐疑。
二師兄含羞一笑:“找姬桓借的。”
我了然一笑,拍拍師兄肩膀。所謂女大不中留,所謂女爲悅己者容,大抵就是如此。
二師兄意猶未盡,隔着屏風與我說了一堆話,我拉下簾子整理衣服也未仔細聽,隻隐約聽到姬桓姬桓的,覺得二師兄中毒已深。
吃過早飯,随侍牽來兩匹馬和一輛馬車,我十分大度地牽過馬的缰繩,不期然卻撞上姬桓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他什麽話都不說,隻拿着桃花眼定定地瞅着我,直瞅的人心思晃啊晃,晃啊晃的。
直到二師兄扯着我的袖子,悄聲道:“給我。”他從我手中接過缰繩,推我上了馬車,我才恍然,如今姬桓性子倒是越發細膩,更加難得的是遇到二師兄這麽個妙人心有靈犀。
一路上走得并不快,我挑開簾子瞧着外面景緻變幻,心裏隐隐有幾分期待,更多的卻是恐懼,那個猶如惡夢的地方,我終究還是要回去了。
到了酉時,姬桓體貼的令我們在荒山野嶺休息。二師兄向來不怕黑,自告奮勇的要準備晚飯食材,見二師兄情緒高漲,我便很貼心的提醒他:“抓兩隻野雞,你烤野雞的手藝好。”
二師兄欣然點頭,一頭紮進漆黑的叢林。
姬桓劈了一堆樹枝,生火的手法甚是娴熟,我看得好奇,不禁問道:“咦,你以前不是不會幹這些粗活?”
姬桓添柴的手蓦地一頓,他轉頭凝了我一瞬,旋即笑道:“以前的事,我有不對的,後來想改,卻也來不及了。”頓了頓,凝着火堆出神,“隻能做些她做過的事,就好像她還在我身邊。”
未想到堂堂公子桓竟也是個癡情的種兒。我心中不勝唏噓,回憶起當初與他相處種種,隻怪自己福薄,不是他心儀的對象。
“若是你,你會原諒我嗎?”他沒頭沒腦的突然問了一句。
“原諒?”我略略疑惑,看着他專注的眼神,思忖着他這情傷傷得可忒狠了點,算算他和晉孝公主分開的時間也足足五年有餘,而自己也正是五年前在他手裏栽了一會,本着同病相憐的病友心态,我善意地勸解,“過去的都過去了,哪有什麽原諒不原諒,人活着總是要向前看的,好的壞的,自己種下的因總要自己去結那個果。”
他神色一黯:“如果我不願意呢?”
一時不知怎麽回答,半響,我才歎了口氣回道:“有些事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譬如說感情,總是要兩廂情願才最好。雖然偶爾單相思也可以修成正果,但總要經曆千難萬險,并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冒險的。”想想過去畢竟真心實意的傾慕過他,雖說已然事過境遷,但我也總不忍看着他這般黯然神傷。
“你喜歡冒險麽?”
被他銳利的眼光盯得有些不自在,我脫口便答:“不喜歡。”
說完之後我便有些後悔,估摸着還是應當找個比較委婉的方式表達。但事已至此,我也隻能硬着頭皮任由氣壓驟降。
山林裏的夜晚總比平日要冷上幾分,早上未料到姬桓這般嬌貴的人會風餐露宿,因是我便未穿厚衣裳。而我這人偏偏有個怕麻煩的毛病,因是也未準備任何行李。
“阿嚏、阿嚏”我揉着鼻子連連打了兩個噴嚏。
“過來。”姬桓頭也不擡,淡淡道。
以前在他宮裏順從慣了,因是想也未想便蹭了過去。待走到他跟前才略顯尴尬的“嘿嘿”笑了笑,見他仍舊垂眸不語,索性挨着火堆坐下。
興許是今日同姬桓說得太多了,我的思緒一時轉不過彎兒來,便猶自沉浸在幾年前的難過情緒裏抽不出身。
我怔怔地望着火苗發呆,直到吵嚷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二師兄拎了隻雞不滿地嚷嚷:“今天運氣背,就抓到一隻。”
他甚是細緻的洗剝趕緊野雞,架在火堆上料理。
我聞着油脂“滋滋”冒出的黑煙,心頭有些惡心,便對二師兄道:“我不餓,你們吃吧。”說罷便反身上了馬車。
躺在車裏來回翻身卻怎麽都睡不着,這一折騰就是一夜,直到天朦朦亮我才漸漸有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