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趙有恭二人靜靜地聆聽着,高俅乃是人生赢家。若是論見多識廣,在座的三人中,當以高俅最多;若是以人生經驗來說,也是高俅最多;若是當官資曆,還是高俅。
若非高俅走錯了路,要是認真的去爲國爲民,爲皇上分憂,那他的結局也不會如此了。這是他自己決定的路,走下去了,那就得承擔後果。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吃下去的就得吐出來。
高俅與趙構、趙有恭二人傾訴着茶與人生之理,更像是一種多年未見的老友,猶如忘年交一樣,将自己心中的事情一一與他們二人說了。
“夢終歸是夢,與現實還有很大差距。當你走上這條路時,理應想過後果如何?”趙構再一次品茗一下,淡淡的說道:“人生如同茶水一樣,先苦後甜,最後平淡如水。”
高俅微微一笑道:“後果早在多年前便已經知道了,遲早會有那麽一天。不過,我身後有太多的牽扯,背負了太多的責任,難以說清楚。原本想要盡快脫身,最後發現所做之事乃是枉然。”
“既然你們二人來到府上,那麽掌握着證據。我知道自己會有這麽一天,早就将身後事安排好。若是你還有哪些不知情的,我也可以一并說出來,不必藏頭露尾。”
趙有恭看了一眼太尉府,疑惑道:“既然你有權有勢,又有數之不盡的财富,爲何不像之前的那些一樣,将府邸裝飾的富麗堂皇?”
“我本是市井小民,隻不過是爲了生活迫于無奈之下才不得已爲之!”高俅淡淡的說道,“這座府邸乃是皇上賞賜之物,更是我幼年時夢寐以求的地方,故而選擇此地,沒有其他宅邸,僅此一座足矣!”
趙構深以爲然,他追查了高俅足足有一年有餘,要不是因爲高寵的事情,怕是難以找到他的破綻。以此爲入口,一點點的調查發現,有很多事情都與高俅有關。
如果說其他人是貪污受賄,高俅乃是真正的幕後之人,他名下沒有任何府邸,唯有這座太尉府。至于田地也有不少,卻從未有過其它的府邸。正因如此,趙構明白高俅所言非虛。
“雖說這裏簡陋了一些,不過卻能時刻提醒自己,我來自于何處。”高俅歎氣一聲,“奈何有些事情身不由己,身居高位,哪有不沾葷的道理。一步錯步步錯,最後難以自拔,想退已經沒有路,唯有繼續走下去。”
“自從我第一次嘗到甜頭時,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發财了,足足有萬兩白銀,那可是我俸祿的幾倍不止。随着官越做越大,那些萬兩白銀已進入不了我的眼,最少也是十萬兩起步,胃口越來越大。”
“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銀兩,金銀珠寶等,我卻沒有想象中那麽開心,因爲我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會身首異處。時時刻刻都在提心吊膽,爲了多活幾年,做事必須嚴謹,滴水不漏。另外,還要想盡一切方法掩蓋自己的罪行。”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趙構、趙有恭二人面面相觑,他們二人覺得今日的高俅與往日那個陰謀詭計甚多,笑裏藏刀的高俅不同。并且,少了幾分掐媚,多了幾分真實,這讓他們有些不明白了。
“随着我官位的上升,越來越多的人前來拜會,他們前來必定是上等好茶,待他們離去,苦茶留給我自己。即便如此,還是忘記了自己的本性,在權力、金錢中慢慢迷失自己。”
高俅目不轉睛的看着趙構,不假言辭的贊賞道:“殿下,你的一番話讓微臣茅塞頓開,一直以來都沒有想通的事情,被你驚醒了。如果我早點放下,或許比什麽都好,隻可惜一切悔之晚矣!”
趙構回道:“太尉大人謬贊了!”
高俅搖搖頭,鄭重地說道:“若是大宋日後由你掌管,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隻可惜,那個時候的盛況我已經看不見了。自從你入朝爲官以來,我從未小觑你的本事。”
“不論當今聖上,還是其他人,都沒有辦法做到的事情,你卻完成了,還做的不錯。那一刻,我便知道朝中最需要顧忌的人是你。果不其然,從羽翼未豐到豐滿,足以翺翔隻不過是短短數載時間,你便做到了這個地步。”
“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還從未想過忠君報國,想的都是生活。如果你早出生二十年,或許我會選擇效忠于你。”
趙構沉默了,他不知道這話該如何接。畢竟,高俅的話中帶有很大的遺憾,那種遺憾不是自己被抓住,而是那種未曾覓得知己的。此外,高俅的話也透露出對太子趙桓的失望。
曾經高俅便建議太子小心趙構,奈何趙桓不以爲然,自認爲朝中大半大人都是他的人,無懼趙構。現在趙構已經羽翼豐滿,根本就無法動搖,在朝中的位置牢不可破。
高俅已經猜到最後的結果是趙構勝利,趙桓失敗。
“是否覺得我與平日裏有些不同?”高俅見趙構二人的神色,一語道破他們心中所想,開門見山地說道:“因爲殿下讓我知道了做官的本質,浪子回頭金不換,在朝中隻要你錯了就是一輩子錯了,無法回頭,重新來過,失去了這個機會,那便是萬劫不複。”
頓時,趙構對高俅有些佩服了。
高俅不畏懼死亡,坦然面對,也不乞求自己能活,哪怕是死也要有尊嚴的死去。任何人都無法決定他的去留,隻有他自己才有這個資格。即便是皇上都不行,因爲這便是高俅。
若非趙構那些時日說出來的道理,讓他幡然醒悟,就算如此他還是沒有選擇坦白從寬。不是拉不下面子,而是高俅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即便是求饒了,也不見得會活下來,因爲他貪墨的銀兩足足有幾千萬,數額太龐大了。
既然趙構展開行動,那麽他就有收獲,而這個收獲便是自己的人頭。高俅都清楚,不過他沒有回避,而是欣然接受。此時此刻,高俅的形象與曆史中的大相徑庭。
接下來,高俅又與他們說了一會,便起身了。他知道自己的日子到了,也就不耽擱趙構的時間,坦坦蕩蕩的走向了府外。迎接他的便是要配大刀的禁軍,衆人見高俅出來,微微一愣,随即上前去将他擒拿。
趙構、趙有恭二人随後便到,他們沒有落井下石,給予高俅足夠的尊重,讓他沒有帶上腳鐐等,而是讓他如此離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