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動物
生命與生物
怪物與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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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的洞穴内着地的瞬間,少年的腳踝響起了可怕的聲音。
這裏是地下鐵的鐵軌通路。洞穴的深度比預期還要深。而且因鋪了鐵軌的關系,地面凹凸不平,難以緩沖落下的沖擊力。
随便用一個能力恢複了腳踝後,少年觀察着四周的環境,并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奔跑在漆黑的通道裏。
這裏原本就不是設計出來給人類步行通過的地方,因此比地下街還要黑暗,而且污穢。通路中央有一排混凝土柱子,将通路分成左右兩邊,分别有上行與下行的電車鐵軌。憑藉着少數幾具幾乎快熄滅的照明燈亮光,他不停地往前進。該怎麽走,心裏相當清楚。混凝土地面上有一排明顯的足迹,就像是在雪地中走路時所産生的。應該是那個超重量級石像走過所留下的痕迹吧。
“話說還沒到嗎?果然還是用空間移動比較省時間吧。”
地下鐵的通路上,等間隔排列着四角形的混凝土支柱,将上行鐵軌與下行鐵軌從中分開。不管怎麽跑,看見的都是一樣的景色,令少年越來越感到不耐煩。
忽然間,身旁的支柱垮了下來。
就像是以巨大的手将積木推倒。明顯不是自然現象。
但在支柱還沒砸中少年,就被白色的冰給固定在了牆壁上。
“沒想到挨了友情破顔拳後還能站起來,從某種意義上你真厲害啊。”
将周圍全部附上冰霜以防偷襲,少年有些驚訝的轉過頭,腳下拖着肮髒禮服的雪莉·克倫威爾站在前方。
兩者之間的距離大約十公尺多。
(嗯?石巨人不見了?)
少年皺起了眉頭。身爲雪莉唯一武器的艾利絲竟然不見蹤影。仿佛是看穿了少年的疑惑,雪莉發出了壞掉的細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我讓艾利絲先離開了。現在艾利絲可能已經找到目标了吧?說不定,已經把目标變成屍塊了。”
“是嗎?我倒覺得你那個石巨人現在已經被某個紅色的家夥撕成兩半呢。”
悠哉的聳了聳肩,少年面對雪莉,手裏冒出了橙色的火焰。溫暖的顔色照亮了周圍的一片區域。
雪莉看着少年的反應,滿足地笑了。
“沒錯,這樣就對了。我就在這裏陪你玩玩,絕對不會讓你去找艾利絲的。”
“啊,從這點我們彼此彼此。”
“什麽?”
轟!混凝土地面發出了沉重的震動。
“這是……!”
“驚訝個什麽啊,不是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放心吧。是另一個,就是被你稱爲怪物的少女。”
“你說……”
什麽?這句話還沒出口,某個什麽以極快的速度穿過雪莉和少年,途中還撞上了一根柱子,但絲毫沒有影響那個的速度,反而是混凝土柱子吱吱作響,接着坍塌了。那個東西以炮彈的速度留下了一串殘影和沉重的腳步聲,迅速消失在了昏暗的隧道裏。
“…………”
“别用這種眼神看我,這和我沒有一點關系。說白了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爲你的多嘴惹的禍,使她強制覺醒了。将過去所欠缺的那具齒輪,名爲自己的真面目的開關掰開了。這下可好,巨大空洞被現實填滿了,現在的她可是完全可以打敗那個石巨人,你的計劃終究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少年的話語令雪莉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這個反應有點出人意料,還以爲她的目的是那個修女,現在看來不是呢。
“說起來,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先不說先前追擊風斬,現在就連那個修女也輕易放棄,你在學園都市掀起這麽大的風波,到底想幹什麽?你這麽做有什麽意義?”
聽到少年的質問,雪莉隻是露出了微笑。但那個笑容不管從哪裏看都充滿了戲谑。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超能力者如果使用魔法,肉體就會被破壞?”
“哈……聽倒是聽說過。”
對這個完全文不對題的答案,少年疑惑的歪了歪頭。在那次天使事件結束後,神裂就毫無顧忌的跟他說了關于魔法各種各樣的事情,其中就包括這一條。假設超能力者強制使用魔法的話,身體會從内向外産生嚴重的排斥反應。少年也是因爲這條結果無法學習魔法而消沉了一陣。話說眼前這位是魔術師啊?怪不得穿的這麽非主流。
雪莉的話語繼續傳進相川的耳朵裏。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爲什麽大家會知道這件事?”
“因爲你們嘗試過了?”
聽到少年的回答,雪莉笑得更甚。
“沒錯,我們嘗試過了。大約二十年前,英國清教跟學園都市内,各有一部分的人想要讓魔法與科學攜手合作。我們将各自的技術與知識集中在同一個設施内,試着結合超能力與魔法,創造出嶄新的術者。結果……”
不用聽到最後,少年也可以猜得到結果了。
“那麽。那個設施怎麽了?大概已經被毀了吧。”
“算是吧。英國清教高層察覺我們正與科學陣營接觸,因而對我們展開追殺。光是進行技術、知識交流,就已經足以成爲遭到抹殺的理由了。”
(原來如此,試圖讓科學與魔法聯手,或是試圖阻止科學與魔法聯手,都不是爲了傷害别人……嗎)
“艾利絲是我的朋友。是當時的超能力者之一。”
雪莉喃喃說道。
“施展了我所教導的術式後,艾利絲渾身是血。後來,『騎士』爲了摧毀設施而殺了進來。艾利絲爲了幫助我逃走,被騎士以戰錘打死。”
黑暗的地下鐵通路内,寂靜得宛如教堂一般。
雪莉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們跟你們一定要徹底分離才行。否則别說是争執與沖突,有時就連想互相理解的心情也會帶來厄運。魔法師跟科學家如果不能過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同樣的悲劇将會不斷重演。”
因此,必須發動戰争。
“那是不可能的,我可不認爲學園都市的領導人和英國清教的最高教主會因爲幾個人的死亡而去開戰,而且你的行蹤肯定已經傳到上層那裏了,你行爲從頭到尾都是無意義的。還有,當你說出你就因爲這種事而挑起這一大堆簍子我都想扇死你,「魔法師與科學家一定要徹底分離才行」,你不覺得你說這句話已經太晚了嗎?事态早就已經朝着不可預知的方向暴走了!”
僅僅是因爲一場父子吵架。
少年并沒有把最後一句話說出來,因爲他知道現在說什麽都無法阻止他,貿然刺激她隻會更糟。沒有比失去重要之物更可怕的人了,這種人在那一瞬間所定下的信念和決意是足以焚燒整個世界的。
“自以爲是的臭小鬼,你懂什麽?别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我。”
“沒錯,我什麽都不懂。不管是你把那個石巨人冠上友人名字時的感情,還是你在那時所經曆的種種悲劇,我都一概不知。但請你認清一點,我并沒有對你産生任何類似于同情的感情,我隻是……”
羨慕你罷了。
雪莉的表情因憤怒極度扭曲了,少年的話無疑讓她回想起了最不想回憶的記憶。但少年絕對不會道歉,并且可以肯定,那絕對不是什麽被追殺時的場景,更不是自己最重要的友人爲了自己犧牲的場景——因爲看見自己所操縱的魔法而驚訝,然後興奮地向自己問到底是什麽原理,自己一臉沒辦法的以盡量簡單的話語解釋,然後又因爲看着完全不懂到底是什麽而暈頭轉向而發出真心的笑容。
一定是那樣吧,絕對是那樣吧。即使在最後以十分凄慘的結局收場,但肯定有那種時候吧。一起歡笑,一起交流的日子。絕對在某個不知道的某處吧。少年對這種事情,真的,真心的感到羨慕。
所以他決定了,絕對要阻止雪莉,他絕對不會讓人生第一次産生羨慕的人以整個樣子活下去。
即使她是對的。
唰!雪莉以撕裂空氣的速度将油蠟筆往橫方向一揮。
霎時間,整個地下鐵通路都開始發出淡淡的光芒。
(這是……?)
少年驚訝的看向四周。原來在剛剛火焰照亮範圍以外的牆壁及天花闆上都被雪莉以油蠟筆畫滿了文字記号。包含少年的後方,以及雪莉的後方,所有沒有被火焰照亮的區域。雖然應該不至于涵蓋整個地下鐵通路全線,但至少綿延一百公尺以上。
就連地闆上,也散落着爲數不少的魔法陣,如同從天花闆滴下來的水滴。
(我去……這陣勢,是想搞垮整個隧道嗎?)
據說以炸藥拆除大樓時,并不是使用一個非常大的炸藥,而是在大樓各處裝設很多小炸藥,然後一起引爆。這些魔法陣也具有相同的意義。
雪莉留在這個地方,原來就是爲了做這樣的準備。隻要事先安排下陷阱,根本不必接近上條,隻要一個命令就可以讓周圍區域整個崩塌。
“土地是我的夥伴。被土地包圍的黑暗地底,是我的疆域。”
雪莉·克倫威爾以歌唱般的語調說道。
雪莉在周圍畫了那麽多魔法陣,一旦執行命令,她應該也會被卷入崩塌之中才對。但是她當然已經爲自己準備好了逃生之道。或許是瓦礫會避開她的周圍,創造出一個橢圓形的安全空間,也或許是崩塌的方式經過巧妙計算,會剛好制造出一個通往地表的出口。
少年站在一動也不動,沒有一絲一毫想去阻止魔法陣的動作。因爲就算這些都塌下來,隻要護住大腦,他就可以無限次再生。但雪莉已經不管這個了,隻見她信心滿滿地喊道。
“全部崩塌吧!就像泥土人偶一樣!”
呼應着吼叫聲,周圍的魔法陣綻放了更多光芒。整個通路就好像在巨大蛇腹之中,緩慢、惡心地蠕動着。
(……話說回來。)
少年看向地闆的魔法陣。
(牆壁跟天花闆上的魔法陣應該都是爲了讓通路崩塌,将我活埋,這是可以理解的。)
緩緩對那個魔法陣伸出手。
(但是,爲什麽地闆上需要畫魔法陣?就算毀掉地闆,也沒辦法讓我被活埋才對啊。)
奇妙的波動從少年的手裏極速射出,精準擊中了地上那個魔法陣,使其完全失去了作用。
“啧!”
雪莉急忙舉起油蠟筆在空中揮舞。看起來似乎随時會崩潰的天花闆帶着嘎嘎聲響,重新被牢牢固定住。看來那個魔法陣的目的是爲了在崩塌的局勢當中創造出安全地帶,藉以保護她自己的話,如今安全地帶已消失,她也不敢執行崩塌的命令。
咚!波動再次射出,擊中了雪莉的腹部。伴随沉重的聲響,雪莉的身體甩動着頭發與禮服,在地下鐵的通路上翻滾。直到數公尺之外,才終于停下下來。花了這麽多時間準備的陷阱卻徒勞無功,讓她的臉上顯露出強烈的焦慮與緊張情緒。
“……可惡,該死!”
雪莉搖搖擺擺地往後退了一、兩步,嘴裏恨恨地喃喃自語。手上的油蠟筆也在微微顫抖,指頭的力量幾乎要将油蠟筆從中折斷。
“别阻止我!我一定要制造戰争的『火苗』!你們爲什麽看不出來,現在才是最危險的狀況!學園都市的戒備越來越松懈了,英國清教也天真地讓禁書目錄離開了掌控!現在的情形就好像艾利絲那時一樣!我們那時候就已經造成了那麽大的悲劇,而這次的規模可是涵蓋學園都市及英國清教全體!随意進入對方的領域,想也知道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腦子一團漿糊就别說這麽多行嗎?”
少年一臉無奈的打斷了雪莉的話。
“我來整理一下吧。你朋友的死最多也就是少數想要攜手合作的科學家及魔法師的錯,活着是親手将你朋友殺死的英國清教,跟這個地下街,修女,風斬還有那些學生沒有任何關系!我再問一遍,你到底在幹什麽?”
想要對殺死好朋友的人報仇?
還是發誓絕對不讓悲劇重演?
少年的質問伴随着對方迷茫以及憤恨說了出來。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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