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竹箭穿過密林,準确地射中了一支正在吃草的長耳兔。
箭矢力道很足,帶着家犬大小的長耳兔翻了好幾個跟頭,才栽落在地上。
兩個少年快速跑了過來。
“楊哥,你的箭術真是越發高超了!我服!”二柱咧着大嘴,欽佩地看向身邊的挺拔少年。
“小意思啦,一隻兔子而已,等一會哥哥射隻箭豬讓你瞧瞧。”楊逍反手提着一張粗制的木弓,嘿然笑道。
木弓是在山林中就地取材制作的,張力不夠大,射隻長耳兔已經很勉強了,說射箭豬到底還差點意思,但是二柱也不揭穿,他對自己的角色定位很明朗,大哥的跟班嘛,自然是大哥說啥就是啥。
他憨厚地笑了笑,上前提起那隻猶自在掙紮的長耳兔:“楊哥,這隻兔子很肥啊,咱們的午餐有着落了!”
二柱從小在農村長大,田地裏也有不少長耳兔,所以他小時候就打獵過很多,對于如何處理這種獵物,自然是手法娴熟。
不消片刻,一隻剝皮洗淨的兔子就上了火架,他自顧烤着,不時撒上鹽巴,口中哼着小曲,盡顯悠然,真當是出來遊玩的,一點緊張感都沒有呢。
楊逍則爬上了旁邊的一棵大榕樹,躺在粗壯的枝幹上,四十五度仰望碧藍天空,不時有一陣飛鳥劃過,平添一絲惬意。
自從穿越一來,還真沒有這麽悠閑過呢,平時不是練武就是冥想,心弦一直緊繃着,也許是出于對未來的一種不安,迫使着他一路前行,不敢有絲毫松懈。
上天是垂憐他的,給了他無與倫比的天賦,但是這不能成爲他可以偷懶或者懈怠的理由,仙界博大無邊,無盡廣闊的世界等着他去闖蕩呢,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去看看那個傳說中的仙俠世界了。
說到底,秦嶺縣實在是太小了,他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可惜林中遠派去玄天宗送信的人還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
“現在才過去一個半月,也是我心急了,老師之前說至少得三個月呢,趁着這個時間,我得努力提升修爲,盡快到達先天境才好,不然也太丢人了,聽說林中遠的女兒比我還小一歲,已經到先天境界第二個層次了……”
楊逍慢慢閉上了眼睛,心中憧憬着美好的未來,在清涼的樹蔭中,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直到一聲動物的嘶吼聲傳來,他才猛然驚醒。
連忙探身下望,隻見王二柱正手持一根手腕粗的樹枝和一隻威猛巨大的青狼對峙。
青狼大如小牛犢,背高将近一米,眼睛呈幽藍色,狼吻吐出,呲牙咧嘴的樣子,着實猙獰可怖,一身青灰色長毛看似柔順光滑,其實在皮膚表面附有一層細密的鱗甲,防禦力相當之強,這正是雁蕩山最強大的妖獸——青風魔狼!
就憑二柱手中的樹枝,真是毫無威懾可言。
但是他手頭确實也沒什麽趁手的武器,新丁爲了保證訓練的真實和有效性,都是赤手空拳進入雁蕩山的。
二柱急得滿頭大汗,一對黑眼珠子緊緊地盯着青狼,同時口中發出微弱的噓噓聲,他本意是想大聲向樹上的楊逍求救,但是又怕太大聲會引起青狼的劇烈反應,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這樣曲線救國了。
楊逍一看樂了,這小子膽子怎麽這麽小,以他的實力,怎麽也可以和青風魔狼拼個幾招,但若是弱了膽氣,恐怕第一回合就會被後者咬破喉嚨。
他大喝一聲從樹上一躍而下,吓得一人一狼都是一跳。
“我滴個乖乖,老大,你總算是醒了!”二柱很應景地說了一句楊逍平時的口頭禅。
他放下了舉起的樹枝,大松了口氣,就要退到楊逍的身後去,誰知後者竟然一把抓住了他,反而推向了青狼。
“二柱!這是個機會,正視自己的恐懼,闖過這一關,你的内息就成了!去吧,殺了那條狼,你可以的!相信自己!”楊逍極力鼓動道,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看着眼前那那猙獰的狼吻,寸許長的尖牙上還殘留着碎肉和血色,二柱感覺自己心髒都要停止了跳動,巨大的恐懼扼住了他的咽喉,恍惚間似乎回到了十年期前的那個夜晚。
那天他和小夥伴們在山林玩耍,自己卻迷了路,孤身一人,誤入到了叢林的深處,孤獨、寒冷、黑暗和對未知的恐懼,讓他瀕臨崩潰,在這最要命的時候,出現了一條灰背魔狼,殘忍的目光緊緊地注視着他,讓他亡魂皆冒。
最後是路過的獵人救了他,但是從那以後,他心中就留下了陰影,即使他現在已經漸漸踏入了武道,一身鐵骨,可開碑裂石,卻仍然對狼有着天敵般的畏懼。
“不要……楊哥,别别推我……我真不行……”二柱畏縮着往後退,可憐兮兮地看着楊逍。
“柱子,想想你的老父親老母親,還有鄰村的小翠!你可是他們的驕傲!去吧!拿起手中的武器,沖破恐懼的枷鎖,去殺了它!”
楊逍在後面大聲地激勵着二柱,他要激起對方的戰意,這次機會難得,必須一舉突破心中的魔障,否則下一次若是自己不在他身邊,那就真是危險了。
二柱雙腿顫抖,終于慢慢舉起了手中的樹枝,并且向前走了一步,但是青狼一聲低吼,忽然猛地一壓肩,他立馬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眼見對方勢弱,青狼立刻就要作勢撲過來,楊逍卻恰到時機地踏前一步,兇厲的氣勢瞬間爆發,怒目圓睜,同樣低吼一聲,吓得青狼嗚嗷一聲又退了回去。
轉而扶起了二柱,盯着他的眼睛,怒吼道:“看着我!你這個懦夫!吓得尿褲子了吧,哈哈哈,原來你就是個膽小鬼,還學什麽武,回家吃奶去吧!還想給老人家換大房子,還想娶鄰村的小翠,妄想吧你!你一輩子都是窮命!一輩子都是孬種!你就是個孬種!孬種!”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懦夫!我不是孬種!我不是!”二柱被深深刺痛了,他赤紅着雙眼嘶吼着,猶如一頭暴怒的小獅子,雙臂忽然生出了一股巨力,暴力地推開了楊逍,對後者怒目而視。
“那麽,證明給我看!你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輩子嗎?”楊逍忽然收起了所有的情緒,冷靜地指向兩丈開外正不安地來回逡巡的青狼。
二柱轉過頭看向了青狼,眼中的瘋狂之意稍稍緩解,一絲畏懼從眼底浮現,但是緊接着就被一股更大的怒意淹沒,他恨自己!恨自己竟然如此懦弱,未戰就已先怯,這不是武者,而是孬種,一個連普通人都不如孬種!
楊逍說得沒錯,自己可以躲這一次,卻不可能一直躲下去!
這時他忽然想起了馬總教習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武者,就應該在戰鬥中一路高歌,碰到絕境也決不輕言放棄!用最頑強的意志和精神支撐自己,勇往直前,不斷戰勝自己!戰勝一切!唯有如此,才算是真正的武者!”
二柱赤紅的雙眼漸漸歸于平靜,一身狂躁的氣勢也慢慢回歸沉着,他右手握緊了樹枝,雖然那并算不上什麽武器,但是戰鼓已經在心中擂響,他的身體就是最好的武器!
一步,兩步,三步之後,已然發起了沖鋒!
“啊!來吧!”
……
幾分鍾後,短暫而激烈的搏殺終于結束了。
二柱站着,青狼倒下。
事實上以二柱的身手本來不是青狼的對手,但是關鍵在氣勢,青狼天性狡猾殘忍,雖然對人類極爲仇視,但是也是分得清強弱的。
欺軟怕硬,并不是人類一族獨有的天性,而是刻在所有生物基因鏈上的東西。
二柱的氣勢越來越強,悍不畏死的打法把青狼吓住了,于是趁着戰鬥的間隙想要逃跑,結果被二柱的奮力一撲抓住了尾巴,然後一個180度大甩背,趁着青狼被摔得頭昏眼花之際,一記老拳打在了後者的腰上。
這下可要了青狼的老命了,發了瘋地反口咬住了二柱的左臂,但是二柱不管不顧,提起右拳猛揍青狼的頭,幾通老拳之後青狼終于眼睛泛白,松開了牙。
這還不算,二柱接下來似發瘋一樣,騎在青狼腰身上,雙拳如雷,跟打樁機似的,嘣嘣蹦打得地面直顫。
二柱邊打邊哭邊嗷,直到整個狼頭都被他打成了一團漿糊,楊逍終于喊停了他。
“柱子!它已經死了!你成功了!你成功了!”楊逍把住了二柱的臉,緊緊地盯着對方的眼睛。
二柱直到這時才慢慢回過神來,他的瞳孔也漸漸有了聚焦:“楊哥,我剛剛殺了一頭青風魔狼嗎?”
“是的,你殺死了它,就像宰一隻兔子那麽容易,你太猛了柱子!你是一名真正的武者!”楊逍激動地說道,他目睹了整個過程,本來還準備在二柱危險的時候出手解救,沒想到後者竟然獨力擊殺了一頭魔狼!
要知道成年的青風魔狼那可是相當于後天一層境武者實力的,尋常後天二層的武者都難有把握把它留下,而二柱一身内息都無,竟然能夠單獨完成擊殺,實在是大大出乎楊逍的意料。
毫無疑問,二柱已經戰勝了内心的恐懼,經此一戰,他已經建立了自己的戰心,後面的武途将極爲順暢,練出内息估計就在三五天之内!
“我做到了,楊哥,我真的做到了!謝謝你……”二柱猛地抱住了楊逍,語氣低沉,帶着絲哭腔。
“好好好!你做到了,柱子,你……你能不能先起來,這個姿勢,嗯,有點尴尬……”楊逍兩手輕拍柱子的後背,身體略顯僵硬地寬慰道。
二柱聞言不好意思地笑笑,慢慢松開了雙手,可能是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很多淚痕,于是伸手抹了一把,結果手上的血又沾到了臉上,一下子變成了個大花貓。
楊逍看了剛想調侃他幾句,忽然看到對方臉色大變,一把推開了自己,同時大喊道:“楊哥小心!”
話音剛落,一聲凄厲的嗚嘯聲就響起了。
下一刻,噗嗤一聲,一支玄鐵澆鑄的泛着金屬光澤的箭矢穿透了二柱的脖子,餘力不減,狠狠釘在了楊逍臉旁不到一尺之距的一棵古樹上。
尾羽微顫,濺射出一滴濃稠的紅色液體,恰好落在楊逍暴睜的右眼中。
楊逍的視野瞬間變成一半黑白一半血紅,分不清現實與虛幻,在這一刻,空間變得凝滞,時間也變得異常緩慢,他眼中所有的焦點,都聚集在那具慢慢傾倒的身體上。
隻見汩汩鮮血不斷地從他脖子處的洞穿口流出,染紅了衣甲和大地,那雙純真的、漸漸失去色彩的眼睛,最後轉向了他,嘴唇微動,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但是楊逍卻讀懂了他的口型。
那是兩個字:“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