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眼前一花,何問已經揉身出刀,他身着湛色長衣,空中劃過的幻影似墨似藍,仿佛一條九空狂嘯的長龍。
刀身如龍,其勢無匹,這種刀法當真是神鬼莫測。
繞是司空玫的心思,也料不到這何問的刀法如此可怕。
棍兒雙臂猛凸,衣袖爆裂,露出精健極具視覺力的肌肉,雙手微屈成爪,臉上的肉抖動,十分猙獰,他感覺得到何問的可怕,一開始也盡全力,手下氤氲起兇狠可怕的氣息。
無玉暗自驚訝,司空玫低聲道:“他怎麽也這麽拼命?”
何問出刀極快,而且刀勢風起雲湧,棍兒的手法同樣詭異,每一掌沒一拳都将何問的刀勢壓住。
兩人激鬥一百回合,卻絲毫沒有見到高下。
司空玫問道:“無玉,這是不是何問的刀法?”
無玉道:“他的刀法每一處落盡都有未完的勁道,尋常人根本不敢和他的兵器相碰,這就是鑿齒功麽?”
薛信道:“這的确是何問無疑,除了他,沒有人同時在刀法和鑿齒功有這種造詣,你們看……”
忽的何問高高躍起,巨大的刀氣帶着死亡般的黑色煙火和點點綴綴的星光,背後掩映着威嚴的黑色巨鳥,刀氣有些開山破浪的威力。
薛信道:“這是乾坤三決裏的三斬星辰,我曾見過何問出刀,不過……”他似乎有些疑惑。
強烈的刀氣席卷全場,衆人都往後退。
何問的臉上籠罩着深沉,刀上卻是無與倫比的殺機。
棍兒怒吼一聲,手臂似乎又大了一圈,雙臂一張一合,右手往後忽然藏住。
“這……”衆人不僅被何問的刀法吓住了,也被棍兒的招式吓到了。
無玉瞪大了眼睛,道:“這是萬龍鎖天。”棍兒的鎖天手不僅招式精妙,而且威力巨大,其中最厲害的便是‘萬龍鎖天’。
隻有少數人看到,棍兒的手中隐藏着巨大的力量,這股力量,同樣是毀滅性的。
刀氣到來之時,絕望而沉悶,棍兒神情變得猙獰。忽然,他的右手從身後抽出來,瞬間,隻見重重幻影,仿佛滿天的鎖鏈,那刀氣吱吱兩聲,竟然再也下不去。
何問雙手一壓,棍兒發出野獸似的吼叫,他的手向上仰着,一動不動。
場面寂靜的可怕……
侯意見多識廣,但棍兒這武功卻沒見到過,問道:“這是什麽?”
刀氣在空中凝固,所有人的目光也停住了。
魯才高鼻中噴出冷氣,雙鬓卻流下熱汗,自語道:“竟然有這樣神奇的武功,以内力瞬間形成鎖鏈,刀勢所有角度都被鉗制住了。”
何問的臉色如同豬肝,握住刀的雙手都開始發顫了,棍兒也不輕松,不過他覺得奇怪,何問這一刀下來,卻沒有開始出刀的那股強烈的顫勁,若是有那細微且破壞力極強的顫勁,他的手會被震麻到毫無知覺,甚至經脈會被那股力道震斷,而何問這一刀内力強大,刀上的力道隻有縱向來,卻沒有聞名天下的鑿齒功的奇怪力道。
魯才高也發現了這一點,何問的刀法自然厲害,不過出刀總是帶着猶豫,這不像是一個刀客所擁有的素質,刀劍乃是最常用的殺人武器,尤其是刀,刀鋒所向,絕不可能留有餘地。這何問用刀的内力和招式的确屬于上上之乘,但刀法精髓中,絕不是一個一流刀客的樣子。
劍如玉,可以是君子,也可以是血腥的殺戮,而刀乃霸者,隻有用刀如狂,一心在刀上,才能領悟上乘刀法,這何問的刀看似狠辣決斷,但還是欠缺果敢,不是心軟或自己決定所帶來的猶豫,而是對自己手中刀的猶豫,他不信任刀,刀法也無法達到随心所欲。這種境界,在劍法上來說,是人劍合一的境界,仿佛上天所賜,想何問這樣的刀客,竟然沒達到把自己心神和刀結合在一起的境界,這與他的刀招與内力是不均衡的。何問的内力在棍兒之上,經驗也比他豐富,但隻要他和真正的高手對決,破綻就暴露無遺。魯才高眼界很高,這世上能讓他在劍法上佩服的隻有兩個人,而這兩人都已經死了。他暗自計算着,若自己與何問對招,不用拼内力,他三劍就可以制服何問。想到此,他看向無玉,無玉的武功路數很雜,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流,不過但憑招式,一招即可,不過無玉的内力實在是恐怖至極,魯才高也不知道他的上限到底在何處,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體内的力量到底有多強,總是遇強則強遇弱則弱,魯才高修煉六十多年的内力,卻比不過無玉修煉了不到十年的功力。
兩人的表情都極度掙紮,内力在空中碰撞,帶起陣陣飓風。何問青筋爆凸,狠狠咬牙,但這一刀,卻實在劈不下去。棍兒雙手溢滿了鮮血,手上的皮膚開始破裂,甚至脫落,心髒開始如同雷炸一般的跳動。
曲采蓮看到棍兒那般猙獰可怖的神情,忍不住埋住臉,不敢再看。司空玫也咽了咽口水,她雖然見過世面,手段也是比較狠辣,但心腸女兒家的柔軟,而且她唆使棍兒和何問鬥,這下如何敢再看?慢慢閉上了眼睛。
無玉叫道:“住手!棍兒哥,快住手,這樣下去你會死的。”現在很明顯了,何問明顯占了上風。
棍兒擡起汗淋漓如雨的臉,眼睛也是睜不開了,說道:“無玉,你……你别管我!”無玉知道棍兒生性極狂,這個當口讓他認輸,比讓他死還難受。
無玉剛邁出一步,鄒謙和魯才高攔住:“不可!”魯才高道:“無玉,你若現在打斷,說不定内力反噬,讓他經脈盡斷。”
無玉道:“可我不去,他就必死無疑了。”
魯才高道:“那也沒辦法的事情,這一招威力太大,貿然上去就連我也接不住,你就算救下來,這一刀又如何擋得住?”
木飛揚道:“說的是啊。”
萬一常和水參幫等人都道:“三思啊,無玉少俠。”
宋自在道:“無玉,力所能及再做,若你丢了性命,你讓那位兄弟又怎麽想?”
無玉越聽越不想聽,棍兒曾說自己可能是他唯一的朋友,而今朋友有難,而他這個唯一的朋友卻不去救,那還算什麽朋友?心道:“師父說,人終有一死,或重于大山,或輕于鴻毛,我若不救,棍兒必死,我若救了,反而有一線生機,就算我爲此喪命,那又如何?”這個念頭在腦海一閃,他便已經越過衆人沖了出去。
在場衆人呼吸爲之一屏,司空玫叫道:“無玉,不要呀!”曲采蓮則是眼淚流了出來,想要沖出去,卻被曲義一把拉住。
步刑殺提劍要出,侯天音拽住,喝道:“不能去!”步刑殺怒目而視,卻被在身後的師兄點住了穴道。
棍兒耳中聽到有人朝自己過來,一下就知道是無玉,叫道:“無玉,你,你,來做什麽!”
仿佛飛蛾撲火一般,無玉周身陰陽二氣大作,陽明功和月陰訣同時發動,右手一掌拍在棍兒身後,月陰訣内力入體,将他周身經脈冰封護住,不過棍兒體内的内力也并不弱,無玉右手盡力催動。棍兒身形一滞,何問也覺壓力一松,刀勢排山倒海的劈了下去。
無玉一掌打開棍兒,棍兒已經暈了過去,身子滾了幾圈,無玉叫道:“魯前輩,幫我照顧……”‘他’字沒說出,無玉左掌迎了上去,陽明功催動到了極緻,但這一刀已經到了頭頂,千鈞一發,他再也來不及出招。
“無玉!無玉啊!”司空玫尖叫道,淚水已經滿面,身子一軟,昏倒了過去。
魯才高歎氣,誰都不會以爲無玉在這一招還能活着。
沒人聽到,空氣中一股強橫到極點的氣流彈射破空過來,雖然隻有一指之力,但威力卻可以把毀掉一座小山,何問松了口氣,若能殺了無玉,也是他自己找死,還是爲黃偉清除掉了一個敵人。
刀氣在無玉的頭頂,他眼中隻有深深地絕望,想用八陽轉生咒逃,但也來不及,什麽念頭都來不及了,他想再看司空玫一眼,也來不及了。
猛然之間,無玉頭頂生出一股涼氣,傳來微弱的鳴叫,黑色刀氣始終沒有砍下來,他眼睛有些睜不開,心中疑惑地想道:“我死了麽?”
四周沒有一絲聲音,呼吸聲也沒有。
衆目睽睽之下,有人叫道:“怎麽回事?”
何問大叫道:“是誰?”
魯才高大驚失色,剛才那一刹的确是有人出手,他能感覺到,但出手實在太快,看不出來向,就是在那一瞬間,沒有太多征兆的一瞬間,何問傾盡全力的一刀被人破了。他扶起棍兒,一探經脈,他的内力被封住,雖然經脈受損,但心脈無礙,受了内傷,卻并沒死。
司空玫松了口氣,望向天空,她也看不到任何人,公孫銳也笑了笑,步刑殺瞪大了眼睛,差點喘息不過來,但他們都知道,除了田餘風,不會再是别人了。
黃偉清的臉色奇差,他也知道田餘風,不過他不敢惹怒這個人,龍水軒轅跟他說過這個人,範銀玲也常說過,他也見過。他對他的的印象是:普通人的外表,深不可測的武功,對人溫和友善,卻總是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比之城府,或許沒有龍水軒轅深,田餘風甚至說對人十分坦率,但這個人有一種魔力,他能做到誰也做不到的事情,能看懂他的人,誰也不會懷疑。
從始至終,黃偉清聽說還是見到真人,他都有一種敬畏之感,剛才田餘風救走所有人,但他不敢多說,如今田餘風再次出手,雖然有拂他的意,卻也是情理之中,通海幫沒有必要得罪這樣一個人。
曲采蓮抱着曲義大哭,道:“爹,他死了,他死了!”
曲義張大了嘴,又是驚恐又是笑,緩緩道:“采蓮,采蓮,他沒死。”
曲采蓮怕看到無玉被一刀兩斷分屍當場,哭道:“爹,你别騙我。”
曲義道:“你自己看,采蓮,這小子沒死,有……有人救了他。”
曲采蓮不信的睜開了雙眸,看到無玉低着頭,手還在抖動,驚喜的大叫:“他沒死,他沒死。”司空玫看到這一幕,心中醋意大起,不過這時候哪裏能表現出來?便叫道:“無玉,你快起來。”
無玉叫道:“我死了麽?誰在和我說話?”剛才那個碰撞雖然低沉,卻如同九天玄雷炸響在他的耳邊,腦袋都轟鳴混沌一片。
呂汪洋道:“無玉小兄弟,快起來,你沒死,哈哈,真是奇怪,誰出手相救,定然是不世出的高手。”
衆人都是猜疑,但沒幾個知道是誰,這人武功必然登峰造極,隻能又驚又歎。
無玉緩緩擡起頭,看着衆人茫然和驚呆的表情,說道:“我……”他看了看自己,幾乎絲毫無損,隻是剛才吓怕了,腿有些軟,一下沒站穩,摔倒在地。
“我沒死?”他再次看了看自己,步刑殺躍到身邊,伸出手來,道:“無玉,起來。”
無玉一把搭上了他的手,道:“老步,我沒死,哈哈哈……”步刑殺不苟言笑的臉也開顔大笑,司空玫跑了過來,拉住無玉,眼淚頓時又出來道:“你個傻子。”
無玉抱住她,輕聲道:“小玫,我還沒死。”
司空玫雙手抱住他,道:“你再這樣,我就一輩子不理你了。”
無玉道:“那不行,我還沒去老婆,你不嫁給我,我娶誰去?”
司空玫:“你再說一次,大聲說一次。”
無玉問道:“爲什麽?”
司空玫俏喜的道:“你不說我說。”旋即大聲道:“無玉,你這個傻子,你當初說非我不娶,如果我死了,你就要死,你死了,我怎麽能獨活?”
步刑殺微微一笑,不解其意。
無玉一眼瞟到羞澀俏麗的曲采蓮,心道:“你不會還在耿耿于懷吧?”旋即抱住司空玫,道:“我記得,我記得。”司空玫卻一下有些懵,不過心裏是高興極了,隻是又出來一股小心思,道:“你不會騙我吧?不行……”
司空玄房道:“無玉,小玫,你們快過來!”
兩人走過去,司空玄房搖了搖頭:“大庭廣衆,兒女心思收斂一點。”
兩人又羞又喜,不過好在司空玄房并未多說。
視線轉到了黃偉清身上,他道:“公孫銳,你們的試探夠了麽?”
何問道:“司空姑娘,在下的身份,你就不必懷疑了吧?”
司空玫道:“懷疑,我從不懷疑,我是肯定。”
何問眼中出現狠辣,聲音也變得冷了,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司空玫道:“什麽叫欺人太甚,我帶來一個人,要你見一見,你敢見麽?”
何問道:“如何不敢?”
司空玫吩咐後面一人,那人去了,不一會兒,閣院走進來一群人,當頭是兩個中年男子,卻正是朱家閻王殿的陳半韋和侯宇威。
何問卻隻注意到了後面一個中年女人,忍不住捂住心口,他剛才動了真氣,見到這個人,又一下急火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