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玫站在聖兵樓二層的隔窗邊,身邊是她的兩個丫鬟環兒和小彩。她看到這樣心中很是歡喜,自己父親雖不喜歡無玉,但司空骞墨他是知道的,他和無玉有緣遇到過,兩人還說起過他,司空骞墨對無玉這樣的江湖少年倒是頗爲欣賞。他生來豪氣,年輕闖蕩時候助人于危難之間,仗義疏财,情深義重,不同于司空登武的嚴謹深有城府,所以在江湖上的朋友也是遍布八方。說到這一點,司空登武遠遠不如他。
她想着:“二長老金達伯伯,三長老劉從詠叔叔,都是比較好說話的,我到時候再悄悄……”她忽見一人看着自己,卻是司空悫,司空玫問道:“二哥,你幹麽一直看着我?”司空悫笑道:“我隻是覺得你的小算盤還是不要打得太快了,這種事情半點不能馬虎,否則咱們司空家可就顔面盡失了。”
“我……我并沒有……”司空悫道:“有就有了,那也沒什麽,雪兒本來想來的,但父親不許,就讓她在家裏陪着母親。對了,二娘前些日子還在,今日怎麽不見?”司空玫哼道:“還不是爹爹……”她話及一半,便咽了下去,道:“不說了,都怪他。”
司空悫不笑了,而是沉默,心道:“小玫,你該懂一點事情了。以前你智計過人,而且天賦超群,多少個男子都不及你,然而我并不希望我的小妹如此,一個好好的女孩兒,怎麽像個男孩子一般?自從上次回來遇到無玉後,就變了太多,變得像是一個女孩兒,愛打扮,心腸也愁結百轉,能夠感天憫人,懂得女孩兒家該是如何,這才是咱們家女孩兒該有的教養,這讓我很欣慰,改變你的是無玉,所以我也覺得你們很是般配的,不過父親這番苦心……他是個不愛說出什麽的人,我也不便對你說了……希望你以後明白吧。”剛才空閑時候,司空登武給他說了一番話,他才知道司空登武處處爲難是有原因的,這也是作爲父親的一番苦心。不過,司空登武也注意到很不尋常的一件事情,吩咐現在必須得去找人來,馬鳴曉他們得留在這裏,司空公府很多人都不在,難免有些重要地方出現防衛空當。
司空玫道:“二哥,你怎麽了?”見他眼底一陣怅然,覺得奇怪,司空悫道:“沒什麽,無玉來了,小妹,我該爲你感到高興才對。好了,二哥還有點生意上的事情處理,等我回來,可一定看得到你和無玉攜手啊,這也是你嫂子的心願。”
衆人聽此,有些人自然興奮,他們不少人是飽讀詩書的,若論到答問,那些武夫之輩怎麽能比得上?有人笑道:“我還以爲是比武招親,哈哈,還有搞學問這一說,沒趣,實在沒趣,楊某沒興趣。”這人身着寬敞的大風衣,相貌粗犷,大手大腳的,背上一把紅如火炭的長劍,十分惹眼。
趙爲常笑道:“可是綠林三劍的‘火道客’楊群閣下?”
那人哈哈笑道:“說的不錯,正是楊某,想不到趙長老認得我,三生有幸啊。”趙爲常微笑道:“哪裏,閣下能夠光臨,也是蓬荜生輝,不過以楊大俠的年紀,恐怕不會參加此次招親吧?”
聽此,有人朗聲笑道:“以他的年紀,做三姑娘的叔伯都是綽綽有餘了,嘿嘿。”全場都笑了起來。楊群道:“沒趣,沒趣,哈哈,楊某已經娶妻,諸位何必開我玩笑?三小姐國色天姿,豈是楊某這等人配得上的?”司空玫聽到這兒,臉又蓦然紅了。
環兒見此,笑道:“小姐臉皮越發薄了,以前聽到這玩意兒話,也不見羞澀,隻是高興,現在聽了倒是害羞了。”小彩道:“你這蹄子懂什麽?沒看小姐一顆心隻在無玉公子身上,别的人哪裏還看的上眼,盡是外人來說,哪有不臉紅的?”司空玫啐道:“你這小丫頭,再嚼舌根子,我非把你嘴撕了不可!”小彩隻是抿嘴偷笑,也不管她臉色又紅了一層。
賴巧手一揮,空中便射下一道絲線,沾落在白玉欄杆上,同時線上滾下一副字,上面寫道:“百裏杜鵑,何用缤紛踏歸來。”趙爲常道:“這是一副上聯,請在場諸位公子對吧,寫了請呈上來,啊……隻能提親的公子才能對,哈哈。别人……像楊大俠那樣可不行。呵呵,這當然也是給了充分準備,大家可以群策群力,不過若要藏私,在下也沒意見。”
他說着,下面已經是竊竊起來,這裏不少家中教養極好的公子哥,這對對子的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不過多時,都已經接過有人送來的紙筆寫下來低呈上去。
無玉此刻卻是急壞了,他雖然識字,但這吟詩作對,做弄風雅的事情,他還真不會,田餘風愛這個,他卻一點不通。接過紙筆,寫了句:“萬裏良田,隻有……”這他實在對不下去,小幻看他寫了幾個字,便問道:“你會麽?”無玉低聲道:“好姐姐,你可要再幫我一把啊。”
小幻卻是臉紅了,道:“我大字不識幾個,你要我幫你,那不是趕鴨子上架嗎?”
“啊。”無玉聽她不識字,又想自己雖然認字,但這關鍵時候,卻一點沒有用處,心道:“還不如當初不要認了,免得這麽多麻煩,這可如何是好?”他又想下筆胡亂寫兩句,總比不寫好,但一時又不知寫什麽好。小幻道:“我聽人說,對聯無非工整,他們寫幾個字,你也寫幾個字好了。”
無玉撓頭道:“若是這麽容易便好了,除去工整,還有平仄,意義相對,否則我也不用麻煩什麽了,唉,我們師兄弟姐妹就無雪師姐懂這些東西,可恨!可恨!”
“有什麽可恨的?無雪若在此,自然會幫你的。”忽然,一個嘶啞又溫和的聲音響起。兩人擡頭看去,無玉喊道:“黃大哥!”身後一道高大影子,無玉更是歡喜,道:“二師兄。”無雲微微點頭,道:“你先讓黃兄弟給你把東西寫完,咱們再說。”
黃偉清道:“好了,他們都有人幫忙,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懂這些,還好我來了。”他拿起紙,端詳一會兒,道:“我說你自己來寫,如何?”
小幻道:“那再好不過,無玉,貴人相助,快寫。”
無玉道:“黃大哥你說。”
黃偉清淡淡道:“百裏杜鵑,何用缤紛踏歸來……”
待衆人都交呈上去,賴巧道:“這裏一共有六十四張,一張不多,一張不少,好,下面我叫人來讀一讀,大家也共同鑒賞鑒賞,是不是?”
有人叫道:“我們可不懂。”又聽有人道:“不懂也聽着,哪兒來的這麽多話,又不要你聽。”“對啊,咱們習武之人,懂得些這個也不是壞處。”“我王老三懂一些,嘿嘿,可以看看到底孰優孰劣。”忽聽得一個矮瘦的漢子叫道。有人不屑道:“你懂個屁,以爲翻過書就懂了,老子呸呸呸。”“嘿嘿,看看都是些什麽狗屁不通的東西。”一個扮相頗爲俊逸的公子道:“哪裏來的這麽多聒噪?”一人回道:“你不聒噪就不要說話,說不定就是你寫的最狗屁不通。”衆豪嬉笑怒罵,也是好不快活。“嗯……都是些什麽人!哼!”南宮旦坐在位上,不禁有些憤怒。但見無玉身旁的幾人,除卻小幻,還有一個落魄書生打扮的人,一個如同高大的漢子,不知這兩人是什麽人。
司空玫在遠處隻能看到台上,她想望,始終望不到無玉。
賴巧叫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少年上來,這少年長得頗爲機靈,隻是一雙眼睛微微有些斜目。趙爲常道:“這孩子是賴老哥的小孫子賴炎,小家夥自幼是讀書識字,可比我們這把老骨頭厲害多了,就讓他來給大家讀一讀,如何?”
“好。”衆人見他面帶微笑,雖然眼睛有些斜目,但唇紅齒白,極爲機敏,況且舉止端正,便是紛紛叫好。
賴炎微微一笑,有人擡了個簸箕來,裏面鋪着層層剛才收來的紙稿,他拿起第一張,道:“這第一張是銀豐城溫太公子所對,對的是‘萬山疊燦,不受輕重雨點灑’。”他忽然一笑,道:“這意境倒是用對了,無論是從意蘊上面還是對仗上面這疊燦二字有些不對,況且個中平仄頗有微差。從整體來看,仿佛一張雨中點化的墨畫,以靜對動,不過這上聯可不是一幅畫啊,所以這對的隻能說一般。”
他朝司空登武幾人點頭,司空骞墨卻打了個呵欠,這東西,他向來是不愛的,隻是他這個二弟,卻很喜歡這個,二長老三長老兩人也是很通文墨,自己來就是做個擺設。
賴炎又拿起一張念道:“這是澹台乃公子的對子。”澹台乃是澹台家族學府裏五大學士之一的澹台九銘的侄兒,文采出衆,也是這衆人口口相傳的風流人物。
“他對的是‘奔騰墨染,隻求妙筆生花開’,嗯,這對的不錯,妙筆生花,奔騰墨染,抛卻繁複,就虛取實,對的實在很妙。”不少懂得人都是贊歎不已,澹台乃點頭道:“這不知一曬啊。”
賴炎一連讀了不少人的,上官揚和他父親以及帶來的人都不怎麽通文墨,對了個‘萬裏下雪,不要大風刮來’,有些人笑得合不攏嘴,上官成洪也是覺得面上無光,上官揚則是狠狠瞪了一眼身後給他出主意的随從。
南宮齊倒是對的很不錯,他對了個‘千層冰封,不須柳色更新栽’,也不算有什麽出彩之處。
其中還有人對了‘一人千面,冷熱無從心中看’的着情緒的句子,也有‘聖兵樓上,芙蓉人面比花嬌’誇贊下聯……都算不錯。
無玉是最後交上去的,後來賴巧翻了個面,所以念到黃偉清給他說的對聯,也是要到最後一張。賴炎翻到最後一張,看了一看,笑道:“唉,小子不才,依我看,這最後一張還真是寫的最好的,連澹台公子也比不了。”
“念啊。”上官揚道。澹台乃眼睛一眯,道:“賴哥兒,請念出來吧,我也好瞻仰瞻仰。”
“這是無玉公子對的……”“又是他。”衆人都是看向無玉,無玉尴尬一笑,隻是微微點頭,不敢說話。黃偉清淡淡笑道:“怕什麽,你隻說自己對的,反正大家都是如此。”小幻道:“沒錯,你有一個好幫手,便是你的本事了。”
賴炎朗聲道:“這無玉公子對的是‘千山暮雪,無心落潸得瑰玉。’百裏杜鵑,無法去得,該是多麽遺憾,看似美好,卻不過是想象,當醒來時候,隻不過夢幻一空,悲從中來,更增悲傷。無玉公子這千山暮雪,便是一個‘暮’字,就覺凄清,雪山潸然,更是凄慘,而無心潸然,反得瑰寶。”他忽然一笑,道:“對了,這‘瑰玉’二字也恰恰含了‘玫’和‘玉’二字,看似悲傷,其實暗藏一種潇灑歡脫的豪情,悲歡同化相異,又能通情于其中,莫過于此了。”說到此時,竟是捧着那副字,熱淚盈眶起來,叫道:“很妙,很妙!”
上官揚嘀咕道:“都是雪,憑什麽我的沒他的好?”
衆人見他如此,有不少人也已經鼓起掌來了,司空登武也無話可說,無玉這對的比其他人的确高了幾籌。澹台乃道:“的确很妙。”也鼓起掌來,道:“此次勝者,該是無玉兄弟。”
小幻大笑着叫道:“三小姐眼光的确獨到。”司空登武和金達、劉從詠商議一番,也宣布這一對聯,的确是無玉對的最佳。衆豪都是歡呼,聽得小幻高聲歡呼,也是跟着他喊起來:“三小姐眼光果然不錯!”
司空玫笑的嘴角都要裂開了,一把抱住了小彩,差點親起她來,環兒道:“小姐,無玉公子果然厲害啊。”小彩笑吟吟道:“不然小姐也不會對他一見傾心啊,可記得在聖全城的時候麽?嘿嘿,又同甘共苦這麽久……”見她壞笑,司空玫一把扭在她臉上,道:“看你這小蹄子還胡不胡亂說。”小彩雖然不痛,還是叫道:“小姐,你快放開,我不敢了。”環兒卻是笑的厲害。
賴巧揮手示意衆人平靜下來。
趙爲常道:“既然如此,我們開始第二個問題。”手一揮,從聖兵樓上又射下一條黃布,上面用漆黑的墨水寫着:“童子牧牛歸,十鳥立枝頭。手中彈弓響,中一鳥。”趙爲常道:“請問,樹上還有幾鳥?”
有人道:“這還不簡單,俺都知道,十個中一個,還有九個。”衆人哄笑。
趙爲常搖頭道:“不對不對,還是請諸位公子自己來寫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