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喝着酒,時刻注意着城門處,似乎在等什麽人。此時已經是落日時分,而天上卻沒有日可以落下來,烏雲壓壓,似乎有一場大雨要下。其中一個青袍人身子倚住欄杆,敲着手邊的梆子。一下,兩下,三下……
“喂,老三,你敲了四百多下,有完沒完?”另外一個褐衣人問道,手上的酒杯卻是不停。兩人都是中年人,手邊都有一把長劍,顯然不是什麽好惹的人。青衣人一愣,停了下來。他們倆都是陰陽山莊的人,青衣人叫做程東山,褐衣人叫做任無鋒。
“這位仁兄,你的梆子聲音挺好聽的,爲什麽停下來?”左首,一個身材削瘦的人問道。兩人同時‘漬’了一聲,青衣人問道:“你倒是聽到什麽了,好聽?”他頭上遮着簾子,看不清楚相貌,隻是聲音十分沉穩,手中的酒杯穩穩的握在了手中。
此時,這家小客棧内人十分少,大約都是回家去了。
那人道:“陰陽離合,乾坤有道。”兩人一驚,這是接頭的暗号,但必須要确認一下,不然到時候弄錯了就大大不妙了。程東山眼神疑惑,問道:“上通下極,無爲有爲?”
“無爲。”那人放下酒杯,淡淡說道。
任無鋒笑道:“原來他們已經到了。兄弟,不妨揭開簾子說話。”那人搖搖頭,道:“你們被包圍了,爲何不知道?”“包圍?”兩人連忙攬過桌上長劍,現在這裏隻有三人,老闆伏在桌面上,好似睡着了。程東山幾步掠過去,要去看一看。
“小心!”那黑簾人腳步輕捷,幾步上去,一個環手,将青衣人的劍柄一扣,拉住了回來。
“你幹什麽?”
“他身上有毒。”
“啊。”程東山大驚。任無鋒也道:“我們的确被包圍了。”此時,外面來了好幾個人,兇神惡煞。客棧後面布簾後面也有金屬拖動的聲音。看去,幾個影子,顯然已經站了很久,他一開始隻以爲是這客棧的人,沒有在意,不過現在才想起來,剛才那小二戰戰兢兢,似乎是被人威脅了。
“不好,這酒。”任無鋒大叫一聲,捂住肚子,顯然劇痛無比。
這酒裏有毒。
程東山經這麽一叫,肚裏也起了感覺,大喊一聲:“奸賊!“便倒了下去。
“殺了他。”外面一個大漢大喇喇的闖了進來,手一揮,便前後都有人将黑簾人圍住。他冷哼一聲,似乎并沒有将他們放在眼裏。
這些人都是一式打扮,腳上是統一的黑色烏金靴子,身上緊身灰衣,各有兵器,一時間,客棧裏寒光閃閃,本來天氣并不冷,現在客棧内比寒冬臘月天氣更讓人發顫。
“你們是什麽人?怎可濫殺無辜?”
大漢喝道:“你是什麽人?陰陽山莊之人,殺無赦。”繼而又對身旁一人道:“去把他的簾子掀了。”
“是。”那人單手搶了過來,喝道:“自己束手就擒。”“不用了。”黑簾人說了句,将手往前一攔,簾子揭了下來。衆人看去,卻是一個少年。
“呸。”那人突然停下來,淬了一口,罵道:“醜八怪。”看這少年,未曾有想象中的俊美相貌,長相卻是極爲醜陋的,一對眼睛綠豆般大小,眉毛如同用粗大的毛筆畫的一般,鼻孔朝天,嘴巴也是很大,不是無修又是何人?總之,他們也沒見過如此醜陋的人。上前的人名叫黃三,帶頭大漢叫做羅東。
黃三胡口罵道:“醜八怪,殺你都髒了老子的刀,滾!”
“啪。”羅東卻是一掌扇在他臉上,直打的他兩眼發昏,火辣辣地疼。吼道:“黃三,我看你膽子挺肥的,這裏是你說了算,還是老子說了算?”黃三立馬滾了起來,道:“當然是羅大哥你說了算。”羅東很悶悶不忿,道:“黃三,給你個機會,将這小子殺了。”
他又問道:“醜家夥,你叫什麽名字?”無修把簾子重新蓋上,說道:“說話幹淨一點,你以爲你長得很好嗎?”說實話,羅東黃三這些人個個雖然都比他高大,但相貌都不是那麽好看的,滿嘴黃牙,顯然都是些生活比較亂的混混。
“漬漬。”羅東臉上出現了玩味的意思,重新打量了他一眼,這個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身形也較爲矮小,容貌醜陋,但觀其吞吐有力,腳步沉穩,莫不是什麽高手?無修心中道:大師兄果然沒說錯,城中果然有埋伏,這些人雖然武功不高,但還是不能輕舉妄動。
見無修半天不說話,羅東心中揣測更加不定了,語氣也柔和了些,道:“不知小兄弟姓什麽?師承何處?”無修聽了,先是一愣,繼而笑道:“師承?你打聽這個莫不是要找人滅我師門?我的名字告訴你們也好,不告訴你們也罷,一個無名小卒,說了你們也不知道。”
黃三心中很是生氣,但又不敢對羅東發,于是向無修吼道:“媽的,小醜八怪,你到底說是不說?”他已經将刀拿到手上,掄了兩圈,示意要動手。羅東沉聲道:“黃三,退下。”卻又朝他使了個眼神,讓他去攻擊無修。黃三曉得意思,臉上厲色更甚,吼道:“小子,快說,你叫什麽名字,我黃刀手下不死無名之輩。”那些人聽了,都暗自冷笑,黃三三腳貓的功夫,溜須拍馬倒是一把好手。
“林無修。”無修嘴裏淡淡的說了出來,他并不在意說出自己的名字。這個‘林’字是田餘風在冊子裏面吩咐他們在外所稱呼的姓氏,當然藍蘭兒并不知道,知道了肯定又會多想,田餘風的私心,就是爲了祭奠林可欣。
“林無修?”羅東輕輕說道,心中也想,但腦海裏卻始終沒出現過這個人的名字,而且這是一個少年,顯然并不是什麽成名已久的高手。不過他還是有所顧忌,萬一是什麽大宗派或勢力的人,那也不好辦。他又朝黃三使了眼神,要試一試他的武功。
“無名小輩,受死。”黃三不再喊叫,直接一刀當胸劈來。無修哼了一聲,略微後退,恰好掠過刀鋒,左手翻轉一周,斜裏掌刀劈了過去。黃三一刀落空,身體早已回止不住,就順勢拖上,無修腳步更快,一腳踢在刀上,手也揮了過來。隻聽得黃三慘叫一聲,掌刀劈在右颚,将黃三直接掀飛了過去。
衆人還未反應過來,隻見黃三已經‘啊喲,啊喲’的叫了起來,地上‘丁丁’落響,黃三口中含血,右颚的幾顆黃牙被打掉了。無修笑道:“最好不要動手。”
“你到底是誰?”羅東有些慌了,急忙又喊道:“上,上,給我砍死他。”那些人咬了咬牙,互相喊道,步步逼了上去。無修背手而立,一點都不害怕,上前幾步,道:“你們是闊山門的人還是巫山宗的人?”羅東狠狠的道:“林無修,你最好束手就擒,那樣我還可以不計較,不然得罪了闊山門,你就是有十條命也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兄弟們,殺了他。”黃三厲聲叫道。他這種人,武功又差又好面子,現在被無修一巴掌打得在地下起不來,如何咽的下這口氣?但那些人離着無修四五步遠,手中有着兵刃,卻不敢動。無修上前一步,他們便後退一步。羅東見此,喊道:“媽的,上啊。”他手裏運勁往近邊一人背上打去,推向無修。那人猝不及防,但還是在空中揮刀砍向無修,無修側身,提起一腳,便将他踢向一邊。那人撞到桌上,滾落下來,哼哼兩聲,卻不起來,顯然是裝作受傷。無修暗笑道:這些人膽子這麽小,還好意思殺人。于是厲聲道:“再不走我可要殺人了。”
“走。”羅東眼神微凝,喊了句。
“慢。”無修道了一聲,在場衆人卻睜大了眼睛,好像見鬼一般,兩人隔着十幾步遠,而他們全場眼睛都盯着,一句話過,無修卻已經無聲無息地到了羅東的面前。他搭住羅東的肩膀,将另外一隻手伸了出來,冷冷的道:“你似乎忘了什麽東西?”羅東被他這麽一搭,竟感覺全身使不上勁,左肩好像要被捏碎一般。
“什麽東西?”黃三爬起來道,但他不敢再用吼的方式了。
“你說什麽?解藥,拿來!”無修冷道,手裏更加用力了。羅東被抓的全身要粉碎一般,喊叫道:“少俠,少俠饒命,解藥在我懷裏,你放開我,我給你拿。”無修放開手,道:“自覺一點就不用受這份苦了。”他手掌輕輕一推,羅東便向後倒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快點,我可沒那麽多耐心。”黑簾下又傳出淡淡的聲音。衆人很驚疑,都不知道這麽一個醜少年從哪裏冒出來的,武功卻又十分高明。
“一人一粒就可解毒。”羅東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正要拔開塞子。一陣清風,還未看清,藥瓶早已到了無修的手裏。他道:“好了,你們可以走了。”黃三立馬跑過來将羅東扶起,其實他就是牙齒被打落疼,其餘一點事都沒有。
“羅哥,咱走,回頭要他好看。”黃三低聲道,攙着羅東往外走。無修哼道:“怎麽,你們不走嗎?”衆人急忙撤走。
無修笑了,轉念一想,連忙又将程東山和任無鋒扶起,吃下藥,推氣解毒。他倒是不懷疑這藥是假的,這些人帶在身上的,哪裏又那麽多,無非就是一種毒藥一種解藥而已。
好一會兒,無修有些累了,坐在桌上,那小二已經出來了,呆呆看着無修不動,程任兩人也漸漸醒轉。無修笑道:“小二哥,麻煩再給我來點酒,不過剛才那種就不要了。”小二忙道:“好,好。”下去安排了,現在老闆死了,店裏沒個主張的。
“恩?”青衣的程東山當先醒了過來,他喊道:“賊人。”剛一起身便一拳打向無修。無修手掌圈轉,繞過他手腕,就勢一拿,将他手臂扣住,道:“是我。”程東山搖了搖頭,似乎有些迷糊,被拿住手,隻得看個清楚,卻是一開始那個黑簾人。程東山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的任無鋒,道:“任大哥怎麽了?”
無修放開他的手,道:“沒什麽大事,隻是中毒未醒,你喝的比較少,所以中毒也輕一些,醒的早而已。在下林無修,受師父的命令,來陰陽山莊有事情辦。”
程東山拱了拱手,道:“在下程東山,這是任無鋒,莊主特地叫我二人來接應你,想不到,是我們大意了。”他垂頭喪氣。無修拍了拍他肩膀,低聲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等到這任大哥醒了之後我們就走吧,那些闊山門的人肯定會帶更多人再來的。”程東山怒道:“果然是闊山門,日後老子一定要他們好看。”
“任大哥醒了。”無修說道。此時,小二已經換了酒上來。無修道:“小二哥,這老闆走了,店子可怎麽辦?”。老闆待他不錯,現在老闆死了,他得找個地方将老闆安葬,他哭道:“客官,這王老闆待我如同親生兒子一般,如今他遭人毒手,我也毫無辦法,隻能将他葬了,把店子關了,回鄉下幹農活去了。”
“唉。”無修歎了口氣,似乎心中很是憤懑。程東山拍着任無鋒的肩膀,說道:“小二哥,這事因我們而起。”他扔下腰間的袋子,‘砰’一聲砸在桌上。無修問道:“程先生這是要幹什麽?”程東山道:“小二哥,這裏有一百幾十兩銀子,我想這老闆應該有家人,你将店裏的銀子取了去還給他家裏人,這些你就拿去,把你們老闆安葬一下,剩下的自己好好過活。”
小二接過,跪在地上,哭道:“真是好人,先生,多謝,多謝。”無修點點頭,道:“陰陽山莊果然都是俠義作風,在下佩服。”任無鋒已經醒了過來,拱手道:“多謝這位兄弟相助。”程東山道:“這次真的要多虧林兄弟相助,不然的話咱們兄弟就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裏了。”
“多謝!”任無鋒再次拜道。無修連忙接過他的手,道:“任大哥能夠走路否?”
“能,無礙。”任無鋒立了起來,腳步搖晃,但也已經能夠走了。
“林兄弟,我們現在要去哪裏?”程東山還是好生奇怪,這個人似乎并不願意将黑簾拉上來。無修道:“來的不止我一人,師父将我們衆位師兄弟姐妹都派了出來,現在就在城外,我們先和他們會合,再去陰陽山莊不遲。”
“好!”程東山歡喜地點頭。任無鋒道:“這樣恐怕不妥,我是怕。”還未說完,無修将簾子又拉了下來,兩人驚了,任是誰見了這張臉,都是帶着不喜的。
無修道:“任大哥是否還在懷疑?”任無鋒看了他的臉,十分醜陋,心中也信了個大半,騰奇已經将幾人的相貌說過給他們聽,其中一個就長得是無修,不過光聽還不如看一般有沖擊力。
“好,我們走吧。”任無鋒點點頭。程東山攙扶着他,跟住無修。
……
城外曠野上,幾人正停留。
“大師兄,無修師兄怎麽還不回來?”無玉有些百無聊賴,問道。無雪刮了刮無玉的鼻子,笑道:“無玉啊,你都問了多少遍了。”她掰起潔白削蔥般的手指輸道:“你都問了第八遍了。”無月冷道:“喊什麽喊?難道你不怕無修修理你嗎?”無玉嬉笑道:“有無雪師姐在這裏。”他眼珠子一動,唱歌般的說道:“還有,我那最最最美麗最最最好的無月師姐在,無修師兄可不敢再打我了。”無雪被他逗得一樂,道:“無玉啊,你嘴這麽甜,到外面肯定要招惹不少女孩子,我真是爲你擔心呢。”無月道:“别到時候自己上當了都不知道。”
無心眼神一凝,道:“老二回來了。”隻見遠方,一個高大身影跳躍過來,每次落地,都激起陣陣灰塵,如此魁梧有力,不是無雲又是何人?
待他近了,無月問道:“二師兄,怎麽樣了?”無雲喘了口氣,道:“無修帶着兩個人來了,看樣子應該是陰陽山莊的人,好了,将東西帶上,我們可以入城了。”
“好了,無雪,無玉,我們走了。”無心聽到,心中一喜,喊道。
“來了。”無玉招招手,将無雪柔弱無骨的手一拉,往前面走。
“他們到了。”無修看了看前面不遠的幾人,停了下來。不消一會兒,幾人便碰到了一起。無心道:“怎麽樣?無修,沒什麽事吧?這兩位是?”無修站開一步,道:“這兩位是陰陽山莊的。”他指了指程東山:“程東山先生,那位是任無鋒先生。”
“我給你們也介紹一下。”他又對程東山和任無鋒說:“這是我大師兄林無心。”他指向無雲:“二師兄林無雲。三師姐林無月,五師妹林無雪,小師弟林無玉。”任無鋒拱手道:“果然都是少年英雄,田先生真是了不起。”程東山也點點頭,這幾人當中,除了那個看起來還一臉稚氣的林無玉之外,其他的武功應該都在他們之上。
無雪‘咦’了一聲,說道:“什麽少年英雄,難道你看不出我們兩個是女子嗎?”無玉卻笑了起來,低聲道:“你們這兩個女子派頭可一點不比我們這些男子弱。”他的聲音十分好聽,讓人很難生氣。無月捏住無玉的後頸部的肉,咬出三個字:“少說話。”
程東山笑道:“兩位不要見怪,任大哥剛才有些昏沉,所以有些看不清楚,勿怪勿怪。”
無月将無玉輕輕一提,冷冷地道:“走吧!”
“哎呦,師姐,疼,疼,你快放開我,我喘不過氣了。”無雪跟了上去,拍着無玉的腦袋,嬌笑道:“師姐别饒了他,這小子,就是欠收拾。”
無修向無心和無雲點點頭,跟在了她們後面。無心攤了攤手,笑道:“兩位莫要見怪,這師妹師弟還小。”無雲低手道:“兩位請。”
任程兩人微笑點頭,和無心無雲兩人一起走,自不在話下。
兩人對城内了若指掌,七拐八拐,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陰陽山莊。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