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白止用下巴點了左馗一下,道:“到底怎麽計劃的,直說吧。”
左馗道:“誠如白爺所言,不錯,小靜雖然神經大條但是不傻。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明白我是刻意這樣做的。但,那個時候,我不會呆在他身邊,也不會教她什麽,幫她什麽。去留、方向,要由她自己來選了。”
白止略一思考,道:“具體的呢?”
左馗道:“今天分别之後,我就要回道僵那裏去了。我剛剛說想看看更多的那個世界,也不是假話。下個月,龍虎山會舉行一年一度的‘超代會’,我想去看看。”
白止一愣,道:“龍虎山?‘超大會?’這什麽情況?”
左馗道:“龍虎山天師府的人,白爺應該有所了解?”
白止點頭道:“那還用說?天師府自古就是行中的大戶,多少個世紀以來,他們都是最會和人類打交道的大勢力,所以才能自封建時代起,就和人類官方長久地保持合作關系。”
左馗笑笑,道:“白爺在官方效力了這麽多年,對超人類群體這個問題,居然都不甚了解?”
白止沉默了一下,道:“你也知道,我們這些人,無論初衷如何,隻要加入那個團體,自然就受到強權的無形約束。賊船好上不好下,以後的生活,也就被拘在那個圈子裏,不需要接觸的信息,自然也根本滲透不禁來。說實話,來你店裏以前,我都不知道真人秀是個什麽東西。”
左馗點點頭,表示理解,又道:“我了解的也很有限。道僵告訴我,天師府源遠流長,樹大根深。到了現在這個時代,因爲和官方的密切合作,已經成了人間超人類群體實際上的協管單位。像人大會一樣,超大會的全名,是全國超社會普羅認知類人生物代表大會,會集結全國各地域的超人類代表,進行一年一度的有關這個群體的重大事宜的協商。我想,那一定是個大陣仗,我真的很想去看看。”
白止張着嘴,驚訝地半天說不出來。他愣了許久,才訝道:“我……我靠……這可真是……大開眼界……”
頓了頓,白止突然谄媚地嘿嘿笑起來,身子往前探了探,道:“那個……左大哥!你看,我有沒有機會給你當個小跟班,去見識見識!”
左馗無奈地聳聳肩,道:“這個,恐怕我無能爲力。道僵是超大代表,我也隻能以他的助理身份參加……”
看到白止不爽的眼神,左馗又急忙道:“這種大型集會,三年就有一次,等我趟熟了這條道,一定帶白爺走一遭。”
白止一愣,道:“五年?人大可是一年一次啊!”
左馗點了點頭,道:“這個,我之前也有疑問。道僵告訴我,超人類群體的數量本就不多,更因爲在社會群體中的邊緣化,導緻主觀和客觀上都難以管控。過于繁瑣的事務會造成大群體的逆反情緒,所以自制度成立起,會議召開的頻率幾經變革,最後定下了這樣一個時間節點。”
白止撇撇嘴,道:“好麻煩,突然讓你說得我興趣全無。”
左馗笑了笑,也終止了長篇大論。
“那之後呢?”白止道:“超大會之後,你打算去哪?”
左馗沉默了一下,長籲了一口氣,道:“目前還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沒有意外的話,我會留在道僵那裏,跟他認真學習一段時間。無論是術,還是對于這個世界的認知。”
白止“唔”了一聲,道:“那那個蠢丫頭呢?等她明白過來,我覺得肯定會想去找你。”
左馗看着白止,欲言又止,看得白止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你幹嘛這麽看着我?我可是老直男!”白止揶揄道。
左馗抿了半天嘴,最終緩緩道:
“白爺,我想把小靜,托付給您。”
白止嘴裏的小龍蝦瞬間噴了出來。食物殘渣飛濺了左馗一臉,給他還沒清潔幹淨的臉上又添了許多污迹。
左馗卻不生氣,反而略顯歉意地自己擦起了臉來,好像做錯事的人是他一樣。
白止拼命咳嗽着,像快要咳斷氣了一般。他猛力灌了一整瓶礦泉水,才把嗆住的這口氣壓下去。
“是……是這樣……左先……不,左大爺!我吧,年紀大了,你妹妹這年華大好,又是黃花大閨女,托付給我……可能……可能……不……不合适……”
左馗淡淡一笑,道:“白爺,不必裝傻賣污。我和您相處的時間不久,但自認還能看得清您的本質。雖然您也做過不少錯事,但骨子裏正直良善,您應該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白止用力撓着頭,透不出表情的面具卻無法掩蓋他滿身的幽怨氣。他連着歎了好幾聲,道:“不是,左馗啊。我獨行慣了,不會帶人,更何況你家那個丫頭是什麽德行你自己清楚,我搞不定她的。”
“你搞得定的。”左馗道:“我心意能決,您不必再看我的面子;六方齋正式交還冥府,你也不必再顧及有六方齋的庇護;雪聖雖然屢次幫我們過關,但對她而言,左靜需要,也必須變得強大。抛去這些顧忌,憑左靜那點心眼,怎麽可能是您幾十年風風雨雨得來的道行的對手?”
白止沉默了一下,道:“他會七十二變,還有殄虛!那可是能砍死閻羅天子的玩意兒!”
左馗笑笑,道:“這些身外之物,您一定有辦法讓她用都用不出來,對吧?”
白止沒有說話。他又兀自剝起小龍蝦來,一個接一個的吃起來。
左馗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白止的回答。
他輕歎了一聲,道:“白爺要是真的不願意,我也不敢強人所難。隻是,除了白爺,我……”
“我是不願意。”白止終于開了口,道:“我确實一個人慣了,不想也不習慣有牽有挂。在這個行裏,多一個要惦記的人,就少一分安全感,你應該能理解。”
左馗歎了口氣,正決定放棄時,白止卻突然又道:“可我白……不,我灰某人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你能不計前嫌,替我在白姐手上求下一條活命,更讓我脫出了原來的圈子,得了自由,我由衷感激;冥府一役,你爲奪回我的魂魄更是不遺餘力……”
他長籲了一口氣,道:“你的托付,算是我灰某人的劫數,我欠你的。”
左馗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白止卻突然抱起了肩膀,露出一股凜然之勢,睨着左馗,冷聲道:
“不過,既然你敢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那我今兒也得實實在在地給你撂幾句話。以往,我确實顧及你說的那些東西,因此始終保持厚道。但要動起真格的,我手有多黑,你也不是沒見識過。”
左馗微微一笑,點頭道:“灰爺以前也不是什麽好人,我了解。”
白止嘿嘿一笑,道:“你了解就好。左靜真要交到我手底下,隻怕九死一生、半死不活都得習以爲常,你舍得嗎?”
左馗鄭重地點了點頭,道:“我相信,灰爺一定會留小靜一條小命。至于磨砺方面,如果連您這一關她都過不了,那就更說明我的想法是對的。這條路,不是她靠僥幸可以走下去的。”
白止默默點了點頭。他沉默了一下,端起茶杯來敬在左馗面前,道:“好。我道行微末,不敢做大的承諾。但,在打磨左靜這件事上,我必全力以赴,不負你所托。”
左馗點了點頭,雙手捧起茶杯碰在了白止的杯上,由衷地笑了起來,道:
“那就拜托白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