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沉默。

幽雪細心地用勺子舀了一些飯菜，比例調地剛剛好，吹了吹之後，才送入了凡體幽冥的口中。

這沉默的氣氛讓左馗有些緊張。

耐心地擦去幽冥嘴邊的污漬後，她才長籲一口氣，道：

“我會很失望。”

左馗吞了下口水。

他下意識地捏緊了袖口，随即才想起來自己早沒了鬼差袍和兩儀尺。

但他緊張地忘記了這些，隻是緊緊攥着袖口，等着幽雪給他一個确定的答案。

他甚至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幻想，幽雪如何一揮手将他從這個世界抹除的景象。

然而，幽雪隻是再次喂了幽冥一口飯食後，轉頭對他微笑道：

“但是我不會幹掉任何人的，所以你還是不用那麽緊張。”

左馗松了一口氣。

他是真的松了一口氣。他長長地籲了一下，渾身都放松下來，還習慣性地用手擦了擦他無法滲出汗水的額頭。

護工看他的樣子，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幽雪白了護工一眼，對左馗仍舊保持着微笑，道：“我從不強求别人參與這件事情，否則我有一萬總方法可以诓騙你、威脅你甚至恐吓你。就算左靜有我一定的制作成分在内，但也并不能改變她是個人類以及你們是兄妹的事實。”

她又大大喂了幽冥一勺吃的，道：“何況你還有弟弟和父母。”

左馗突然生出一陣後怕。

或許是太緊張了，導緻他早該想到幽雪可能會以對他重要的人來鉗制他。

“這一份長久之業，更是一種天道的自然運轉，以生靈的意志強行扭曲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幽雪道：“這一點，幽冥結局已經給了我前車之鑒了。”

左馗一怔，道：“怎麽個……前車之鑒法？”

幽雪道：“你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參與一場翻天的大戰争。幽冥這幾千年來，鉗制威脅過多少不服者，殘殺迫害過多少反對者，你是想象不到的……哦，對了，骨玉生不就是個例子嗎？”

左馗啞然。

他實在想象不到，幽冥那樣看起來毫無特點又有點吊兒郎當的人，有這樣可怕的一面。

“告訴你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是爲了讓你能夠憑着本心做選擇。”幽雪道：“自己選下的事情，往往便不在意了對錯。”

左馗默然無語。

“不過……”幽雪突然話鋒一轉，道：“你不願意跟着我，我當然是沒有意見，可你還是解決不了現在的處境啊。”

左馗又是一驚，他禁不住拍了一下腦袋，歎出聲來。

被幽雪給與的大量信息充斥了腦海的他，幾乎一驚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那……那如果我不跟着你，我……還是會被冥府通緝，是嗎？”他苦着臉道。

幽雪故作驚訝地白了他一眼，道：“當然了！你跟不跟着我都改變不了你被冥府通緝的事實，區别隻不過是你隻要跟着我，那我們這群牛逼的犯罪分子團結起來，冥府搞不懂我們，自然也就搞不動你而已。”

“那……那……”左馗開始有些語無倫次，道：“那冥府抓了我回去……會……會怎麽樣？”

“不怎麽樣啊。”幽雪聳聳肩，道：“你本來就應該下地獄受刑一百年，抓你回去肯定還是受刑百年，之後再出來而已。我覺得吧，你蹲大獄這段時間正好可以考慮考慮，也許你出來之後就願意來加入我們了。不過估計到時候我現在這個住所就拆了……這樣吧，我到時候會給你送去新的聯絡方式，你不用擔心……”

“大姐！這點都不是重點吧！”

左馗被她的碎碎念念地焦躁，失聲道：“我不想下地獄啊！”

幽雪望着他想了一下，最終無奈地攤手道：“那你就當逃犯就好了，隻要不被抓住就好。”

左馗用手在自己光頭上用力地撓來撓去。

想不到，幽雪最終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壓力，反倒是給了他一條出路；而他用心守護了三年的六方齋和背後的冥府，居然成了他現在最大的敵人。

實在是太諷刺了。

幽雪看他已經呆到木然的樣子，不禁失笑，道：“不着急做決斷，我可以給你幾天時間考慮。隻要在我這裏，冥府的人就找不到你。不過……”

她收斂了笑容，冷着臉道：“如果你不打算加入我們，那麽三天後，你就不能呆在我這裏了。”

左馗愣了半天才道：“爲……爲什麽是三天？”

“因爲我高興。”幽雪漫不經心道：“你還現在我這躲一輩子啊？你想好事兒呢？”

左馗張了張嘴，最終像個洩氣的皮球一樣癟了下去，不打算再反駁什麽。他的腦子快要被這一堆一堆的信息擠爆炸了。

休息一下也好。

他想。

護工微微瞥了他一眼，雖然沒有說話，但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冬日天短。晚飯之後，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護工要推着凡體幽冥回他的房間，在通往宿舍樓的門前，幽雪攔住了左馗，要和護工單獨說幾句話。

左馗侍立在門廊處，望着幽雪和護工一起推着幽冥走遠了。

護工微微回頭，不漏痕迹地望了左馗一眼，對幽雪道：

“他拒絕了你。”

“隻是暫時的。”幽雪道：“世事難料，至少我已經讓他明白這件事不是一件他概念中的‘壞事’，就有機會了。”

護工點點頭，又道：“合濁老頭來了，他會打這個小鬼主意的。”

幽雪滿不在乎地笑笑，道：“我當然知道啊。不過沒差，若有天意，我自順勢爲之。如果合濁公真的說得動他，我不覺的是一件壞事。”

護工默默看着了她一會兒，最終輕輕道：“你長大了。”

幽雪笑了笑，輕輕和護工抱了一下，便看着護工推着凡體幽冥離開了。

她望着護工遠去的背影，有些落寞地輕歎一聲。呆了片刻，她便回到了左馗身邊，沖他招招手道：

“走啦，回家了。”

左馗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幽雪刁住了手腕。

幽雪拉着他向前走去，周圍的世界瞬間開始坍塌。左馗連驚詫都來不及，周圍如洪流般的漩渦便迅速重塑。

下一秒兩人出現在幽雪的别墅樓院前。别墅中燈火通明，似乎姚先久三人已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