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馗想了半天，最終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莫醒看着他，欲言又止。

“莫老闆想說什麽？”

莫醒猶豫了一下，把手攏在嘴邊，做賊一般道：“要不你跑吧。”

左馗苦笑一聲，道：“我不是沒想過。我跑的了和尚跑步了廟啊，冥府的人想要找我，應該不會很難吧？又何況我的父母還有左靜，鍾馗他們都有所了解。”

莫醒訝道：“冥府的人會用你的家裏人威脅你嗎？有這麽龌龊？”

左馗道：“龌龊我覺得談不到。但據我對冥府中人的了解，他們隻要能辦成事情，并不講什麽原則和道義，否則也不會口口聲聲念叨我有功績，還仍然要抓我下地獄，所以也不排除會拿我家人當人質的可能。畢竟對他們來說，生靈都是平等，沒有以人爲本的概念吧。”

莫醒半晌無語，最後道：“跑又跑不了，賬又平不上，那你就坐等下地獄呗。”

左馗沉默不語。

對于他來說，下地獄一百年會是怎樣的一副景象，他還難以想象。不過依鍾馗所言，大概就和人類判無期徒刑差不多。

坐一百年牢，想想都可怕。

比這更可怕的是，一百年的與世隔絕之後，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左靜，父母，妖街上的老闆，六道門的人們，都會變成什麽樣子？

左馗想到這些，也就更加恐慌了。

他抱着白後，一時又出了神。

莫醒看左馗已然六神無主，猶豫了一下，道：“要不去和高老闆他們商量一下吧，畢竟他們的見識廣，主意也多。”

左馗呆了一下，突然回過神來，慌忙道：“不行！”

莫醒不解道：“爲什麽？”

左馗道：“你記好了。對于妖街的老闆而言，六方齋是妖街的核心，但誰做老闆并不不重要。我現在已經被剝奪了職務，對他們而言就隻是普通的朋友關系了。妖街的老闆們都是爲了修行存身，我不希望他們因爲我做出什麽得罪冥府的事，否則牽連他們遭殃，我的罪過就更大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等死吧。”莫醒不爽地擺擺手，坐下來獨自生起悶氣：“我沒招了。”

“沒招……”左馗看着他，目光又漸漸變得空洞：“我也沒招咯……”

三個人就這麽坐着，一語不發。莫醒的店依舊凋零，使得三人看起來更顯凄涼。

時間一點點過去，陽光漸漸在莫醒的店面中占據了一大片區域。不知道什麽時候，白後已然哭累睡着了。莫醒幾次想問左馗到底想怎麽辦，看到左馗出神的樣子，又恨鐵不成鋼的歎氣，不再搭理他。

終于，莫醒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打算要出門，卻猛地被左馗叫住。

安靜了這麽久之後，左馗的聲音吓了莫醒一跳。他驚訝地回過頭道：“我靠……你要吓死我啊？！”

左馗尴尬一笑，道：“莫老闆要去做什麽？”

“吃口東西，之後回來睡覺，做夢，找夢境。”莫醒道：“怎麽了？”

左馗沒有回答，而是再次沉默下來，沉默令莫醒感到摸不着頭腦。

終于，在莫醒失去耐性以前，左馗道：“走，我們一起去吧。”

看着左馗抱起白後，莫醒訝道：“你也吃飯嗎？”

左馗搖搖頭，道：“順路而已，我回店裏，找鍾馗一趟。”

在莫醒驚訝的目光中，左馗抱着熟睡的白後，走出了門去。

街上的行人和老闆明顯變多了，左馗怪異的行動引來無數人側目。他不管不顧，抱着白後走到了六方齋前，擡頭看着招牌，若有所思。

白沒有在櫃台前坐着，左馗覺得，他大概還在盤庫。

左馗猶豫了一下，最後仿佛決定了什麽一般，走進了店裏。

他将白後輕輕放在座位上，令她安睡。自己則拉過一隻凳子坐了下來，拿過一本書開始翻看。

時近中午，白翻着賬本，口中碎碎念叨着從後院走了進來。她似乎完全沒有留意到白後睡坐在椅子上，眼中隻是看着賬本，一屁股坐了下去。

白後一聲尖叫，吓得左馗和白同時跳了起來。

“什麽東西？！”白大吼一聲，吓得剛剛驚醒的白後，從椅子上摔了下去，連滾帶爬地從櫃台下面竄了出去。

睡得有些發蒙的白後也被白這一聲怒吼徹底吓醒，她發現自己的處境以及的面前的白之後，像隻驚鳥一般躲在了左馗身後。

白看到左馗和白後，整張臉氣得扭曲起來，她像要吃人一般怒罵道：“什麽他媽玩意兒？！你怎麽又把這個**崽子弄回來了？！”

左馗長出了一口氣，定了定神，道：“白姐恕罪，她現在是客人，您還是應該以禮相待？”

白戲谑地笑了一下，道：“什麽？客人？”

她歪過頭，目光繞過左馗，不屑地打量了白後一眼，道：“你是買啊是賣啊？”

白後恐懼地躲避着他的目光，無助地望向左馗。

左馗把她護在身後，道：“上門即是客。如果她隻是進來逛逛，順便歇歇腳，也不一定買還是賣，不算違六方齋的規定吧？”

白瞪着左馗，眼睛裏寒光凜冽。她冷哼一聲，道：“左馗，你想幹什麽？停了你的職，要判你下地獄，你要報複是不是？我告訴你，甭來這套，你給冥府立功是你的事，你入不敷出也是你的事，好的你能受着壞的你就受不起了？”

左馗沉吟了一下，道：“白姐，你不讓白後待在六方齋，這我能理解。可他現在隻是暫待一會兒，你怎麽會想出這麽多有的沒的？”

白的眼睛瞪得老大，整張面孔扯了起來，像鬼臉一樣駭人：“左馗，你是在和我說話？”

左馗努力挺直了腰，這讓他的身形看起來又高大了幾分。

“是。”

他說。

白怒極反笑，面目猙獰道：“反了你了。”

“白姐。”左馗淡淡道：“我一直遵從你，是因爲你是易老闆的搭檔。但你秉性暴戾，蠻不講理，任性妄爲又喜怒無常。這些問題，我在易老闆身上從來都沒有見到過。人也好，鬼也罷，世事之道總歸一理，你即是餓死成鬼，應該也曾經是人，難道就從來都沒覺得自己有問題嗎？”

白指着左馗，氣得渾身發抖。她看起來連氣都喘不過來，更說不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