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道一愣,哆嗦道:“馗哥……有消息了?!”
老崔哼了一聲,繼續往城隍衙門走去。陸之道像趕驢似的催着杜牧橋攙着他快走,似乎連傷痛都減緩了許多。
他不停地追問着老崔,老崔卻沒再理他。三人一前兩後,飛速來到了城隍衙門。面對緊閉的衙門大門,崔珏揮了揮手,厚重的大門便向兩旁分開了。
三人迅速地穿過儀門到達大堂内,老崔抖了抖袖子,掉出一本線裝賬本來。冊子的封皮上有小篆寫的“咒錄”二字,但老崔翻開之後,賬本内卻隻有一片空白。
老崔用食指在舌尖上蘸了些津液,一搓沾上了其他是指,緊接着拈住了筆尖一攥,便将筆尖全部染黑了。
緊接着,就是老崔在賬簿上奮筆疾書起來。
一個接一個,寫的都是鬼紋。老崔書寫得極爲娴熟,仿佛是他的母語一般。
“老崔!老……崔判!崔珏爸爸!馗哥到底有什麽消息了?”
陸之道看崔珏老不理他,最終把态度放軟下來,推開了杜牧橋,自己艱難地陪着笑,一步一顫地挪到大堂的高案邊上,從簽筒裏抽出六枚火簽,在崔珏身邊對應六道望鄉城大門的方向布置起了火簽。
火簽布置在距離崔珏三尺左右的地方,一個個懸浮在陸之道前胸高的位置,靜止不動。
崔珏手下不停,擡頭看了陸之道一眼,輕輕歎了口氣,似乎很是無奈。
陸之道布置好了六根火簽後,累得不成這樣。他從桌子後面拽過太師椅來,一屁股坐在上面,氣喘不止。杜牧橋侍立在一旁,看着崔珏寫寫畫畫,并不敢插話。
崔珏又低下頭,繼續邊寫邊道:“你傷成這樣,夜巡遊又失了法力,你們強留在這裏又是何必?”
陸之道癱在椅子上喘了半天,道:“我不服!我是中了姬商澤的奸計,有本事單打獨鬥,我……”
“你會輸得更慘。”崔珏擡頭白了他一眼,道:“你總是恃勇逞強,自己不學謀略,還對自己想出來的那些淺薄粗糙的小九九沾沾自喜。”
陸之道聽着崔珏的數落,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但他又不敢反駁,隻得耐着性子聽他絮叨。
崔珏最後一筆寫完,用力在紙上一勾,便耍了個筆花,收緊了袖口之中。他站起身,掐訣瞑目,口中念念有詞。
咒錄上的字開始發出光華,它們紛紛抖動起來,緩緩從紙頁上飄了起來,一個接一個,如蜿蜒的長龍一般遊離出來,分爲六個方向遊進了陸之道布置下的六個火簽之中。
蓦的,火簽分别向外射出巨大的鬼紋咒文,一個個咒文都被金光包裹,并轉瞬變得巨大無匹,高速朝着望鄉城的城門沖射而去。陸之道看着這些咒文帶着鍾鳴一樣的聲音穿透大堂的牆壁,表情始終凝重。
這咒文一個個向外發射着,不知道何時才能停止。崔珏繞過咒錄和火簽走到陸之道身旁,正巧有幾道咒文穿過他的身體,卻也沒有受到絲毫阻礙。
“你出發之後,王尊一直在用法眼監察你們。當他發現閻羅天子出現後,就立刻調動陰兵和鬼差,固守望鄉城的城防。”
陸之道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但他随後又再次疑惑起來:“我們爲什麽守着望鄉城?”
崔珏瞥了他一眼,道:“那你覺得我們應該守哪?”
“冥府啊!”陸之道慌道:“姬商澤肯定是要冥府的!”
崔珏無奈地笑了一下,搖着頭道:“你再這麽不長進,隻怕你要降職處分了。”
陸之道一怔:“崔判賜教。”
崔珏道:“姬商澤沒有你那麽膚淺,閻羅天子隻是他手裏最強的殺手锏而已。他是要振興姬族的,你以爲憑他自己,帶着一個初生的閻羅天子,就敢攻打冥府嗎?”
陸之道呆了半晌,似乎終于明白過來:“他需要一個根據地!”
崔珏點頭,道:“望鄉城是冥府溝通其餘五界的門戶,相比其他在野鬼道所建立的區域,所擁有的根基、物資、地理優勢以及最重要的學識積累,在冥府的邊陲城池裏都是獨一無二的。更重要的是……”
崔珏略一沉吟,道:“如果他奪了望鄉城甚至扣住了城隍或者這裏重要的寶物爲質,我們便會投鼠忌器了。”
陸之道脫口道:“可重要的東西都撤走了,我們可以棄城……”
他話沒說話,就自己打了自己一個嘴巴。
崔珏苦笑了一下,道:“知道說錯話,還算有救。‘棄城’?被一個剛剛出現,很多人見都沒見過的東西吓得棄城,冥府還有立足之地嗎?”
他歎了口氣,看着周圍還在不斷向外散射的咒文,喃喃道:“這一仗是一定要打的,輸赢都得打!”
頓了頓,他又道:“而且,事情也遠不到那個地步。王尊既然下了法旨,必然又後手,又何況鍾馗的信兒也到了。”
陸之道身體猛地一抖,好像差點跳起來:
“馗……馗哥到底怎麽樣了?”
崔珏道:“昨日,鍾馗以黃巾力士傳訊,和王尊的意思不謀而合,也告訴我們要固守望鄉城。他還說有辦法制服姬商澤和閻羅天子,但他沒有說是什麽方法,隻是告訴我們他需要一些時間,會全力盡快趕來。”
陸之道一愣,道:“啊?他去哪了?”
“都說了不知道,你的耳朵呢?”
陸之道仿佛這才回過神來,連連“哦”了好幾遍。
“行了,你該知道的都知道。”崔珏道:“你和杜牧橋趕緊撤,你們現在什麽忙都不幫不上,留下隻會成爲無謂的犧牲。”
陸之道皺起眉頭,鼓着腮幫子想了半天,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他就在他猶豫許久,想要答應的時候,眼神又最後在四周正在不斷發射的咒文上逡巡了一遍。
陸之道突然一愣。
“老……崔。”他叫道。
“又怎麽了?”崔珏皺起了眉頭:“你要是不想走,你就留在這裏,但我不能保證你的死活。”
陸之道扶着椅子,艱難地站了起來。他看着這圈咒文道:
“金湯鎮國,是加固外圍城防的術不是嗎?”
崔珏皺眉道:“是啊,你第一天知道嗎?”
“那上面和下面你安排下防禦機制了嗎?”
崔珏愣了一下,突然狠狠地拍了一下額頭:“糟!被你折騰忘了!”
下一秒,大堂上方的天花闆轟然碎裂,一個龐然巨物墜落下來,将整個大堂踩了個稀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