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之中,左馗始終沉默不語。
事實上,他被這個信息震驚的不輕,更有很多疑問。但相比這份震驚,周圍的變化要更加可怕,也更讓他擔心。
他已經被一團熾熱又不斷顫動的波動所包圍,外圍還在破碎的地面和卷動的狂風,在這片如熱氣蒸出的氣浪中晃動搖曳。
左馗分辨不出這到底是幽湮又有意還是無意的行爲。不過,之前大姐頭的事迹讓他覺得這确是幽湮無意識的行爲。
張總管曾經說過,惹大姐頭這種人會遭到天罰。換而言之,是亵渎神明的罪責。
既然神明高出普通生物的原因是因爲更接近天道,與自然相通,那麽對他們的冒犯,或許招來的是與他們周圍的一切自然共鳴的反噬。
幽湮的憤怒,自然開始攪動起周圍的一切。
很快,幽湮晃了晃腦袋,似乎終于察覺到了周圍的變化。他重新恢複了平靜,連帶着周圍所有的異樣也轉瞬而逝。
他長長地吐了口氣,似乎緩解自己最後的的一絲餘怒,道:“凡人能看到的東西,總歸是太少了。神明爲了蔔知自己的前途而不惜一切,所以在得知冥府未來的研究上,冥府終究還是研究出了一些心得。我可以實話告訴你,幽冥和幽劫的命運,從來都沒有逃出過冥府所規劃的軌迹。我并非臨陣脫逃,而是所受之命,就是在大劫結束後,重振冥府。”
頓了頓,他又有些落寞道:“你以爲我真的想背這個萬人唾棄的罵名不成?世人都覺得,我是一個貪生怕死最後卻小人得志的懦夫,相比幽劫和幽冥,你真的覺得我有好到哪去?”
他一遍訴說,似乎觸動了自己的回憶,語調漸漸空靈,目光也渙散起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擔當的事情。在我來看,我、幽劫、幽冥,都是一般凄慘。但爲了讓陰陽輪轉的秩序不會破壞失衡,我們隻能像螞蟻中的工蟻一般,在大火燒來的時候,明知會焚身而死,也必須圍繞在蟻群的外層。衆志誠也好,僞也罷,卻都是爲了守禦核心的‘王’而生……”
頓了幾秒,幽湮又迅速收回了意識,冷眼望着左馗道:“你滿意了?”
左馗無法回答。
幽湮的回答,讓左馗能夠感受到他的情真意切。可一個經曆了無數歲月的生物,必然超出他的理解,有着超越人類的演技也未可知。
抱着投石問路的心态,左馗道:“聽起來确實不像假的,可我還是……”
幽湮的眉頭突然猛地皺了一下,他腳下的地面再次碎裂地更加稀散。無數的土坷垃被抛入空中,緩緩漂浮,或升或降。
“這樣質疑下去是沒有意義的!”幽湮對他怒吼道:“你信與不信根本就不重要!你這樣墨迹,你以爲姬商澤得勢之後,會放過你妹妹和白止嗎?!”
左馗一愣,頓時有些慌亂。
一個接一個的疑惑接連襲來,已經耗盡了他的所有腦力,他幾乎忘記了左靜和白止還在姬商澤手上的事情。
然而,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麽,不顧一切地往前走了兩步,踩在了塌陷中道:“你……你能确定白止真的抓了我妹妹和白爺?!”
幽湮見左馗又松口的迹象,似乎稍微安心了一些,鄭重地點頭道:“能,我能看到他們,就像看到你發生了什麽一樣……”
他稍微一頓,又道:“我也不怕告訴你,除了太虛世界,我想知道哪裏發生的事都能做到。”
“讓……讓我見一下他們!”左馗渴求地走近幽湮,道:“隻要确認他們還活着,我什麽都聽你的!”
“我給你看了你就能相信他們是本人嗎?”幽湮怒喝道:“變身!假人!式神!我有一萬種方法給你看兩個人的樣子!可那有用嗎?!我說了一萬遍,幹掉姬商澤和閻羅天子才能救所有人!你若再不醒悟,就等着包括你妹妹在内的所有人成爲閻羅天子的糧食吧!”
左馗打了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上。他努力維持着平衡,赫然發現廣道筆不見了。
“廣……廣道筆?!”他脫口驚道。
幽湮似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惱恨地狠狠一拍額頭,怒罵了一句國罵,道:“廣道筆一定又落在姬商澤手裏了!”
左馗徹底慌神。
廣道筆是他最大的依賴,是他自信最重要的來源之一。失去廣道筆,讓他本就被幽湮罵的動搖的他,再沒了反抗的力氣。
他深一腳淺一腳走到了幽湮身邊,抓住他近乎哀求道:“我……我們要怎麽辦?!”
幽湮扶住他,沒有任由他摔倒。他恨鐵不成鋼地重重歎了口氣,道:“你的過去未來,我已經大概盡知,你我要通力合作,小心應對,剩下的要看天意,明白嗎?”
左馗六神無主,終于狠狠點了點頭。
在距離他們百裏之外,巨大的閻羅天子正極盡可能地向四周伸展自己的每一根觸手。那些觸手像鱿魚須在水中遊動一樣不停地扭曲,整個閻羅天子看上像隻大号的海膽在地面上蠕動。
一圈圈淡淡的巨大紫色光暈從它身上擴散開來,向四面八方傳到出去,一眼望不到光暈所達到的盡頭。
在閻羅天子的頭頂,白止手搭涼棚往四周觀看,卻始終沒有發現什麽了。看了半晌,他才放下手來,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
“他們不可能跑的這麽快……”他輕聲自語道:“能避過閻羅天子的遁形之法,救人的手段又如此淩厲……”
蓦的,白止擡起頭來,自語中突然多了幾分笑意:
“隻怕是幽湮吧?”
似乎相同了所有事情,白止仰天大笑起來。他用力裏拍了拍粗壯的閻羅觸手,笑道:“不用再找了,他想躲起來我們找不到的。”
說完,他仿佛自嘲似的環抱起了肩膀,仿佛自嘲似的道:“當初他還沒做冥王,就已經能逃得誰也找不到了,如今他又集成了冥王之位,我看除非我等也能生出法眼,否則隻會白費力氣。”
說完,白止的笑意又褪去了。他再寬闊的巨獸頭頂緩步走了兩圈,皺眉苦思。
突然,他終于站住腳步,低低地冷笑了一聲,再次拍了拍閻羅天子的觸手,道:
“走,我們去望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