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劫似乎遭受了巨大的打擊,整個人都癱軟下來。他目光呆滞,嘴裏不住哆嗦地念叨:
“不可能的……不可能……爲什麽會這樣……”
“怎麽不可能?!”
幽冥發出了自左馗見過他以來,第一次高聲的怒喝:“你總是罵幽湮是懦夫!你自己呢?你當真覺得我不明白你爲什麽在地獄裏乖得像一條狗?!”
幽劫渾身一顫,凜冽的氣勢突然蹤影全無。
他躲開了幽冥的目光,看起來有些畏縮。
幽冥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着,他閉上眼睛,用力喘息,似乎是在平複自己的心情。幽劫低着頭,一言不發,兩人彼此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當幽冥又一次長吐了一口氣後,他似乎恢複了平靜,終于睜開眼睛,道:“你和幽湮一樣,都不想抗這個差事,我能夠理解。我知道,誰都不想扛這種劫數,又受這種詛咒,像我這樣,都說不明白是存在還是不存在的狀态。這才剛剛二十年,以後還有無數個年頭,比我們一起修行的日子要長千百倍……”
他哀歎一聲,又道:“可我認了,既然一件事,總有人要來做,我做總比……”
幽冥看了看幽劫,道:“總比讓你們這些,對我很重要的人來做要更好吧……”
幽劫猛地擡起頭來,望着幽冥發怔。
他張了張嘴,最終沒說出什麽來。
幽冥沒有理會他,兀自繼續道:“說實話,幽劫,我最好的朋友之中,你是最混蛋的一個。可對我而言,當我知道接下這副重任會有怎樣的結局時,我便下定決心,不辜負每一份緣分。這種感覺你不會懂的,你太想着自己了。”
頓了頓,他又道:“爲己過甚,自無爲人;絕斷連通,終堕自封。這是師傅曾經對我們的告誡,可惜哪怕你經曆無數劫難,依舊沒有參透這句話。”
幽冥轉過頭,望着幽劫道:“你說,你如何做得了冥王啊?”
幽劫閉上眼睛,微微喘息着,許久不語。片刻後,幽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劫師兄,幽雪選擇不複活你,是因爲她明白該尊重這個世界運轉的法則——逝去的東西是無法回來的。合于上天此道,自有所成;悖與此道,即是魍魉夜叉,千夫所指,自然也難以長久。對你來說,如今你的執念便違背此道,你要不要堅持,還是你來選擇吧。”
幽劫抖了一下,望着前方的目光變得空洞。過了一會兒,他又轉向了幽冥,一臉茫然地喃喃道:“可……可我又能如何選擇呢?如果我把身體交還給這個小子,我又去哪裏呢?”
“你可以留在太虛之中。”幽冥道:“又或者就此從太虛中重入輪回,至少還能從新得一個現世的形态。”
幽冥說着,又輕輕拍了拍他,道:“做一個普通的生靈,有什麽不好?”
幽劫望着幽冥,臉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動,眼神也不斷閃爍。幽冥知道,這不是一個容易做出來的選擇,他再次拍了幽劫一下,便站起身來走到左馗身邊,留下幽劫坐在那裏糾結。
左馗已然倚在了一棵榴火樹上,整個人剛剛從虛脫之中緩解過來,有氣無力地望着幽冥朝他走來。
幽冥看到左馗清醒,稍稍有些驚訝,道:“這麽快就能醒過來?不錯嘛。”
左馗艱難地點了點頭。他望着遠處的幽劫,壓低了聲音道:“您……是想靠口遁解決這麽一個……人物嗎?”
幽冥微微噘着嘴,淡淡地回頭望了他一眼,道:“這不是解決他,我是在度他。”
“度他?”
幽冥點點頭,卻沒有解釋左馗的問題。他隻是歎了口氣,道:“希望劫師兄能夠參透,否則……”
幽冥話音未落,就看到幽冥的表情突然一抽。
幽冥愣了一下,緊接着明白發生了什麽。他轉過頭去,看着幽劫已經站了起來。
他背對着幽冥和左馗,發出低沉的聲音道:“幽冥,你說的,或許都對。”
沒等幽冥接話,幽劫便轉了過來。
他望着幽冥兩人,整個人看起來已經恢複了平靜,眉宇間還透出一種難以言述的安甯。
“等我重掌冥府,我會仔細參悟你說的話。”他淡淡道。
左馗看到,幽冥的拳頭狠狠握了一下,就連左馗自己的心也再次吊了起來。
果然,幽冥想靠嘴遁來解決這樣一個麻煩人物,還是太過天真了。
左馗不明白幽冥這種活了幾千年又曾身爲冥王的人爲什麽會選擇這種方法,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
或許,這是失去力量的幽冥,沒有辦法的辦法吧。
“所以我廢了半天口舌,你仍舊執迷不悟,是嗎?”他望着幽劫,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