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的許諾，讓左馗感到他将能獲知的信息必然極其珍貴。他不由自主地恭敬起來，小心地闆着身體坐在幽冥身邊。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不太敢開口，猶豫了一下才緩緩擠出一句：

“那個……王尊還要吃點什麽嗎？”

幽冥一愣，緊接着大笑起來，擺擺手道：“别鬧，說正事吧。”

左馗點了點頭，終于道：“我想知道，幽劫到底是因爲什麽而死的。”

幽冥閉上眼睛，**着兩腮長長地“嗯”了一聲，似乎在回憶。片刻後，他睜開眼睛道：

“劫師兄的魂飛魄散，是個很快的過程。不過，這事要是追本溯源，還得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

冥王，爲冥府的主宰，是冥府仙族與鬼道三族的戰争結束後，因戰争而出現的個人集權以及對冥府管理的需要而産生的一個職位。

冥府三權分立。十殿閻羅掌輪回司法，酆都大帝掌鬼道民政，冥王手握陰兵軍權，又位在法、政之上，這是冥府三權與後世三權有所區别的地方。

冥王既是軍權的掌管者，又是帝王一般的存在，這一點上，倒是類似于封建帝國時期的君主制。

隻是，冥王的職位傳承，并不是世襲制，也不是選舉制，而是介乎于二者之間的師承制度。

根據冥府的政治傳統，居冥王一職的人，必然是修行通天的鬼道大修，同時也必得鬼道衆生的認可。而冥府鬼道，壽命極長，因而相比從無盡的鬼道死靈中選擇冥王，選擇具有天賦的人選朝着冥王的能力方向培養，會更精準也更有效率。

培養一個固定體量的人才，再在這些人中選出冥王的人選。

師承制度，由此而生。

到了幽劫和幽冥這一代，已經是冥王職位的第四次更疊。

“冥王……有任期的嗎？”左馗詫異道。

幽冥搖搖頭，道：“冥王是終身制，但冥王的大限卻是上天來控制的。換言之，冥府中人不擔心冥王的腐化或者個人堕落，因爲冥府的平衡是掌控在上天手中，不需要智慧生物來操心。”

左馗愣了愣，道：“冥王……也會……‘死’？”

幽冥笑着點點頭，道：“永生都是相對的。萬物有始必有終，大道尚且輪回不止，冥王又如何永世長存呢？”

左馗不覺輕輕點頭，若有所思。

要選擇冥府這樣機構的管理者，對冥王後備者的遴選有多麽嚴苛，凡人很難想象。因此，曆代冥王遴選弟子，從沒有超過三個人，卻也不能隻有一個人。

一個人，都沒得比較，還選個鬼？

所以，冥王弟子的數量，永遠必須是兩個人以上。

幽劫是上上代冥王的第三名弟子，并且，他是爲成爲冥王的弟子而生的。

上上代冥王本是有兩名弟子的，一名幽劫，另一名叫作幽湮。結果幽湮早叛，隻剩下幽劫一個人，上上代冥王不得已又培養了幽冥來作候選的備用。

“早……叛？”左馗茫然道：“什麽意思？”

幽冥道：“你知道我爲什麽起義嗎？”

左馗點點頭道：“上次有聊過，您是爲了報冥府對其他世界的仇恨。”

幽冥也點頭道：“不錯。最早，幽湮是冥王的第一人選，他的能力要超出劫師兄。但當他得知要扛起這個反叛天道的責任時，就落荒而逃，不知所蹤了。”

左馗瞪大了眼睛，脫口道：“這……這不是……”

“懦夫。”

幽冥笑了一下，淡淡道。

他的笑容沒有憤怒也沒有恨意，隻是有種淡淡的苦澀。

左馗一時有些不解。

對于這樣的人，幽冥難道不生氣，不覺得值得唾棄嗎？

沒容他多想，幽冥又繼續講述事情：“當時的幽劫，和後來的我其實很像。在幽湮和幽劫并存的時代，幽湮的突出讓他漸漸成爲了默認的冥王繼承人，他知道了許多幽劫無法知道的事情，以至于他落跑之後，幽劫完全不明白個中原因，還以爲自己有了接近冥王的資格而沾沾自喜。”

這個狀态，在幽冥出現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保持着。

在幽劫自以爲自己一定會成爲冥王，而幽冥什麽都不知道，隻是沒心沒肺地修行以及跟随幽劫玩耍的日子裏，他們的關系非常融洽。

幽冥是一個并不想要做冥王的人，他喜歡自由自在的日子。作爲一個鬼道，他最大的樂趣就是結交各道的朋友，比如璃顔，比如蚩尤和諸葛，比如卦仙。

天上地下，四海遨遊，結交同道好友，飲酒轟趴玩樂。

除了工作，這些是幽冥最喜歡的事情，而他也确确實實過了很長時間這樣的生活。

足有三四千年。

讓兩人關系漸漸降溫的，是幽冥凸顯出的，越來越強的天賦和能力。

在說道這一段的時候，幽冥有些得意地挺起了胸膛，拍着胸脯道：

“我，有史以來，冥王的候選人中，天賦最高，能力最強的一個。是不是後無來者我不知道，反正是前無古人。”

比幽劫，比幽湮，甚至比他的恩師上上代冥王都要強大的天賦，甚至以三千年左右的修行就達到了初代冥王鼎盛時期的修爲。

冥府中開天辟地以來的天才——這是幽冥所獲得的，來自任何一個世界的評價。

然而，左馗卻覺得，幽冥那得意的神色中，莫名的有着一絲空洞和凄然。

因不知道冥王要承擔怎樣的命運，幽劫對這樣的幽冥開始漸漸生出了妒意和防備。

幽冥雖然放蕩，但他的灑脫也得到了很多人的中意。幽劫對幽冥的敵意讓他漸漸不受人歡迎，幽劫又将這種因果都怪罪在了幽冥頭上，兩人的關系愈發惡劣。

最終，幽劫将怨氣全部在上上代冥王面前爆發出來。

“把師傅起了個半死。”幽冥攤開手，無奈地笑道。

上上代冥王震怒于幽劫生出的三毒，因此将其貶入輪回曆劫修行，這也就是幽劫經曆十世劫的原因。

“準确來說，最後曆了十六世。”幽冥笑道：“因爲涿鹿之戰被仙魔二道摻和的原因，劫師兄差點完全廢掉，太苦逼了。”

曆劫歸來的幽劫，心思淡定了許多，直到那件事的發生，重新激起了他的心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