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火夫人不解，柔聲道：“願聞其詳。”

左馗怔了怔，他的手指舉在半空中，嘴巴開合半晌，卻最終沒能說出什麽。

“都……都是推測……”左馗喃喃道：“很牽強的推測……我連自己也說服不了自己……”

他有些尴尬地瞟了榴火夫人一眼，發現她沒有絲毫的嗔怪和嗤笑，而是依舊展露着含情脈脈的笑容。

“這……火兒委實不懂了。”榴火夫人溫柔道：“你又懷疑别人，卻又覺不相信自己，是嗎？”

左馗支吾了一下，慚愧地點了點頭。

榴火夫人抿嘴輕笑，她用寬大的火色袍袖遮掩着笑容，看起來有别樣的嬌羞和妩媚。

“你們的事，都好複雜。”她道：“火兒不懂。但，左先生有什麽需要的幫忙的，火兒定當竭盡全力。”

左馗有些羞澀地撓了撓頭，他還是有些難以适應榴火夫人的溫情。

他望着周圍正在遲緩運動的一切，思考了一下，指着陸之道道：“你能吧他拉進我們現在所在的世界嗎？”

榴火夫人微微搖頭，道：“除非對方有進入這裏的意向，否則沒有人任何人能強拉别人進入太虛世界。不過，如果能在外面布置下術式或者機制，讓他人落入陷阱，倒是也能做到。”

左馗歎口氣，道：“這樣一來，問題又回到了原點。我現在需要能夠讓這些人感知到才行。火兒，你有辦法做到嗎？”

榴火夫人再次搖頭，露出愧疚的神色，滿懷歉意道：“沒有人能從太虛世界觸及現實世界，這是上天的法則。”

左馗有些絕望地哀歎一聲。

“不知左先生究竟在意的是什麽事呢？”榴火夫人問道。

左馗沉默了一下，道：“陸判正在和鬼差們設法摧毀這枚盤古卵，可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剛剛梁關道……”

他爲榴火夫人指了一下：“就是他，在陸判他們設置術式的時候，好像笑了一下。”

榴火夫人想了想，搖頭道：“火兒還是不太明白……”

左馗猛烈地吸了一口涼氣，他雙手抓弄着自己的頭發，似乎在竭力整理思緒。他一邊糾結，一邊斷斷續續道：

“陸判告訴我，他告訴鬼差們讓我來報告消息，是因爲他擔心鬼差裏有内奸。我看陸判對那個叫姬商澤的人似乎有些了解，他應該是知道姬商澤可以冒充或者混在鬼差的隊伍内的。”

榴火夫人聽着他叙說，微笑着颔首。左馗知道，她其實不太聽得懂自己在表述些什麽，但她對于左馗言語的認可以及那股溫柔，讓左馗又滋生了幾分信心。

“之前從瓶中逃出，梁關道言談舉止之間，一副鬼差們領袖的樣子。但入地窟之後，他似乎一直都很少說話。如果我要離開妖街，必定會将妖街的事務囑托給朱高老闆和高老闆兩人，而重新會和之後，我也一定會和他們先溝通信息。如果陸判是把行動指揮的重任交給了梁關道，那梁關道必定是陸判的親支近脈，但剛剛商議盤古卵的過程中，反而多數意見都是謝必安他們提出的。”

思緒的爆棚似乎讓左馗産生了強大的宣洩欲，他快速地在原地踱着步子：“梁關道沒有提出一丁點建設性的意見，反而在我中術倒下的時候，是他在我身後扶住了我。那根針也是他從我身體裏取出的。”

榴火夫人眉頭微蹙，輕聲道：“左先生的意思是……”

“如果是他在背後暗算的我呢？如果那根針是他插進我身體裏的呢？”

蓦地，左馗停住腳，他盯緊了梁關道，眯起了眼睛：

“陸判說，姬商澤是姬族大修，或許就是因爲這樣，他才拿着我的槍不放呢？”

榴火夫人道：“所以，左先生的意思是，梁關道是姬商澤僞作的？”

左馗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支吾道：“猜測……僅僅是猜測……如果一切都隻是因爲剛剛我的錯覺而産生的錯誤邏輯，那可就……”

他盯着盤古卵，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姬商澤看着我們摧毀盤古卵，反而有些高興，那就說明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左馗緊緊鎖起了眉頭，喃喃自語道：“這樣一個人物潛伏在我們中間，看着我們做他期望看到的事……我有壞得不能再壞的預感……”

榴火夫人沉默了片刻，又道：“火兒大概明白左先生的意思了。若教火兒來說，隻需要一件事即可解了左先生的疑惑。”

左馗一愣，道：“什麽？”

“左先生隻要想辦法證明梁關道就是姬商澤就可以了。”

左馗苦笑道：“我一直都想這麽做啊！可是我現在什麽都做不了！至少要讓我在現實世界活動起來，我才能做些什麽！”

榴火夫人略一沉吟，又道：“那麽，就算左先生能夠在現實世界活動，你又要怎樣證明梁關道有問題呢？”

左馗呆了片刻，道：“我可以告訴陸爺，讓他驗證……”

“如果梁關道拖時間，拖到盤古卵孵化呢？”榴火夫人道：“驗證是需要時間的。姬商澤既然敢假扮梁關道，必定有所準備。是拷問也好，是破解術學也罷，都需要時間。又何況，你沒有證據證明梁關道有問題的情況下，隻怕他也不會乖乖配合。”

頓了頓，榴火夫人又望着正在施法的鬼差們道：“又何況，你覺得這些鬼差更信任梁關道，還是更信任你？”

左馗張着嘴，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

榴火夫人的心思比他剔透得多，他還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

但左馗覺得，這并不怪自己。本來就隻是一個臆想或是錯覺而生出的推測，左馗對每一個關節的推理都缺乏自信，更沒有想過下一步具體怎麽做。

他咬着牙走到梁關道身邊，用力踹了他一腳。結果他的身體穿過了梁關道的身體，像是踢在了一團雲彩上。

左馗望着白化程度越來越高的十六顆光球，心中的不安越發膨脹。他焦灼地在原地兜着圈子，卻始終想不到任何辦法來通知陸之道他們。

榴火夫人卻沒有呆在原地。她圍着肉山迅速轉了一圈，玉指輕輕橫在鼻下，若有所思。

當他再次轉回左馗身邊的時候，突然道：“左先生，你覺得，姬商澤問什麽要選擇梁關道來假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