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道挑了挑眉，不知是疑惑還是詫異。

他沉吟了一下，對一衆鬼差道：

“所有人，帶上外面的人，全部撤走。所有俘獲的兇徒，全部押往望鄉城，把那群圍觀的吃瓜群衆也趕走，至少退出五十裏。”

所有鬼差都擡起頭，臉上無一不是驚訝的神色。他們短暫地互相望了望，最後高聲應是，紛紛從廊門向外撤去。

陸之道拉住剛剛回話的鬼差道：“你，帶路。

之後，他又瞥了左馗一下，道：“你，跟着走。”

鬼差走在最前面，引着左馗和陸之道繞過了奴舍房，在山牆和舍房之間，找到了一處大約隻能容納一人通過的地道，一個和地面顔色相同的青磚門被掀在一旁。

左馗有些詫異。

這地方既不起眼，地道門的顔色又異常迷彩，不知道謝必安他們是怎麽發現的。

在鬼差的引領下，陸之道和左馗先後從地道走了下去。

左馗有些忐忑，陸之道的命令讓他止不住緊張起來。

陸之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做出了把圍觀群衆和俘虜都趕出一個諾大範圍的決定，簡直像是地震前的疏散一樣。

左馗相信，以陸之道的本事和身份，這麽做必然事出有因，他一定察覺到了什麽。從這陣仗來看，這地下必定是一個讓陸之道覺得如臨大敵的麻煩，恐怕是左馗連想都無法想象到的巨大威脅。

左馗不禁吞了一下口水。

連那些鬼差都要撤走，陸之道留他的意義何在？

地道狹小又陰暗。左馗的夜視能力又不管用了，他相信這裏一定像地藏樓的九層一樣充滿了陰氣。

然而，地道裏卻并不是全無亮光。螺旋而下的地道兩側，牆壁上都點着手臂粗細的白燭。左馗三人緩緩下行，走了約莫百十餘米後，便到了平地上。

燭火映射出前方的道路，那是一條狹窄的甬道。甬道的盡頭一片黑暗，不知道因爲什麽。這情景讓左馗想起了下地藏樓的時候，不禁又吞了一下口水。

于此同時，一股腐爛的惡臭鋪面而來。即便左馗自己就是僵屍，他仍然被這股氣味熏得幾乎嘔出來。

這感覺，和當初吃黃泉土有的一比。

不過，陸之道和引路的鬼差顯然也沒好到那裏去。他們甫一下到平坦的地面上就紛紛捂住了鼻子，左馗看他倆的樣子，也是一副欲嘔不得的樣子。

“這特麽……”陸之道用嘴喘着大氣，咬着牙道：“就沖這個邋遢勁，這裏面的主就不是好鳥，惡心死我了！”

“是，陸爺所言極是……”鬼差一邊說，一邊又幹嘔了兩下：“屬下做了七百年鬼差，還沒聞過這麽難聞的味道。”

陸之道放開鼻子，緩緩适應着這個味道，似乎很快就能夠抵抗這股惡臭了。他皺着眉道：“得虧咱們是鬼道，但凡是活物，必定熏死。”

鬼差一邊點頭應和，一邊掏出腰牌道：

“梁關道！陸爺下來地道了！還不派人來接！”

一聲幹脆的應聲後，左馗幾人在原地站立了越半分鍾，就看到甬道盡頭的黑暗突然消失了。

一瞬間，比剛剛強烈十倍的臭味飄了進來，左馗覺得大腦一陣眩暈，開始扶着牆嘔吐起來。可他是僵屍，胃裏什麽都沒有，因此隻能幹嘔。

左馗覺得，自己的胃都要嘔出來了。

陸之道和引路鬼差也扶着牆，幾乎站立不住，發出聲聲哀嚎。

黑暗褪去的地方，杜牧橋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左馗三人，從上衣的小口袋裏取出幾片不知是什麽植物的葉子，分别塞在了左馗三人的鼻子裏。

惡臭緩緩消退，一股清新的味道湧進了左馗的鼻腔。他的大腦立時清晰了許多，而且連剛剛的疲勞感都消退了不少。

左馗想問這是什麽東西，然而杜牧橋卻完全沒搭理他。

杜牧橋對陸之道行了禮，沖着他來時的方向伸手道：“十甲，及，二十名，一等鬼差，皆，在内，等候陸判，等候陸判。”

“沒臭死你們呀？”陸之道皺着眉道：“裏面到底是什麽東西？這是發酵了多少年的老糞才能出這個味道？”

“這，裏面，是，屍山。屍山，中，有個……”

“好了好了！”

陸之道打斷了杜牧橋的話，似乎對他奇怪的說話方式不耐煩：“趕緊帶路！”

杜牧橋應聲走在了前方。

左馗卻在後面吃了一驚。

屍山，屍體堆成的山，才會有這樣的味道嗎？

左馗覺得有點奇怪。屍體臭味他很熟悉，但和這樣的味道比，還是小巫見大巫了。

左馗正猶豫的功夫，一驚跟着三人走進了甬道中。幾十步之後，三人過了一個拐角，眼前立時豁然開朗。

左馗望着眼前的景象，又驚訝又想吐。

左馗不知道這個地下空間到底有多大，但這裏放眼完全，盡是一座座腐肉彙聚成的小山丘。

那些山丘像是一個一個巨大的肉團，表面潰爛，四下流出惡心的膿水，将仿佛是肉質的地面都給淹了。左馗感到膿水已經瞞過了他的腳踝，也在挑戰着他的生理極限。

跟詭異的是，這些肉山像是活着的一樣，有的抖動搖擺，有的縮漲不停，許多凹凸的表面像突出的肉瘤一樣，随着肉山的動作而顫動，有一些肉瘤還正好張着潰爛的瘡口，抖得膿水飛濺。

左馗終于知道，被惡心死并不是一個形容詞，他覺得自己随時都有可能倒下。

這些肉山的表面都覆蓋着一層墨藍色的熒光，卻不是它們自己發出的，而是有什麽東西照射在這些肉山上，反射出來的。受光的角度爲左馗他們标明的光線的來源，而杜牧橋領的路，也正是通往光源方向。

四人在這種惡心詭異的環境下走了大約十幾分鍾，一團耀眼的光芒開始出現在左馗視野中，幾乎晃瞎左馗的眼睛。

随着三人繼續前進，一個龐然大物完全暴露在四人的眼前。

那是一座比這裏所有肉山都要巨大的肉山，左馗四人遠遠能看到梁關道等二十多個鬼差圍在肉山下面，像是二十幾個手辦。

這龐然大物像顆心髒一樣顫抖跳動着，裏面裹着一團高速流轉的藍色華光，不知是什麽東西。肉山跳動的頻率巨大，連周圍肉質的土地都在不停抖動着。這華光把包裹它的肉山透視出了結締組織的視效，看起來倒是頗有科幻韻味。

陸之道眯起眼睛，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道：“媽的……果然是這麽個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