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邊交談，一邊從左馗眼前走了過去，完全沒有發現左馗。左馗謹慎地挑選着跟蹤路線，悄無聲息地移動到了下一個可以隐蔽的樹根旁。

“你這吹捧我可受不起。”男人道幹笑了兩聲道：“回頭出了事，免不了又要把我放進爐子裏練了，到時候你好歹也幫我求求情啊。”

女人哼了一聲，看起來十分俏皮：“我才不，我和你不一樣，我可是挨打記疼的。倒是你，每次都要擅做主張地幫湮哥哥，結果最後又都被狠狠懲罰。可你偏偏不長記性，屢教不改。。”

男人打了個哈欠，拍了拍嘴巴，道：“沒辦法呀，湮哥是我唯一的師兄，人緣混得又不好，也隻有我來幫他，否則萬一他爲劫數所滅，豈不是我的過失？”

女人突然歎了口氣，似乎有些傷感，道：“你以湮哥哥爲兄長，可你不覺得，他從來沒有視你爲弟弟過嗎？”

男人“唔”了一聲，哈哈一笑，道：“這我清楚，不過無所謂了。我有我該做的事，不能因爲别人的态度就改變自己的原則，否則因私情廢公，可不是我鬼道的該做的事呀。”

女人悄悄看了他一眼，嗫嚅了一句“笨蛋”。

左馗聽得雲裏霧裏，感到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他想了半天，無法從兩人的話語中提煉出什麽有用的信息，隻好持續跟蹤。

在周圍找掩體比左馗想想得要容易的多，隻不過有時候離得遠了，就聽不清兩人說什麽。

左馗聽到男人像聊家常一般和女人訴說着冥界的許多見聞。不停變換位置讓左馗聽得斷斷續續的，男人說的很多東西，左馗也根本沒有聽過，更無從理解。

除了男人是個鬼道，左馗再沒能分析出任何東西來。

左馗跟蹤了兩人不知道有多久，視野便突然開闊了起來。

樹海的盡頭出現在左馗眼前，而盡頭之外，是一道如峽谷般的鴻溝。

鴻溝的另一端，就是左馗鑲嵌看到的那堵擎天巨牆了。

然而，左馗站在這個角度才終于看明白，那根本不是什麽高牆，而是一棵接天觸地的巨樹。巨樹暴露在地表外的根部就已經如樹海中的樹木一般大，左馗驚得臉都扭曲了起來，嘴唇顫抖着，連驚歎都忘記了。

這麽大，會是什麽樹呢？

扶桑？建木？若木？

這都是傳說中聯通數個世界的神樹，但沒有一個是在天上的。

也許自己腳下所在的，就是一塊海上的土地？那這片樹海又是什麽地方呢？傳說中的廣都麽？還是孽搖頹羝？這都是連山海經上都有記載的地名。

男人和女人站在鴻溝的懸崖邊，饒有興趣地望着對面。男人手搭涼棚，看着對面，笑道：“你還記得上次我們來的時候麽？”

女人笑笑，道：“你滿千歲生辰的時候，大家一起來這裏遊玩不是？”

男人掐着腰，望着巨樹若有所思，道：“是啊，當時要知道有今天這麽一出，就應該帶幾斤榴火果走就好了。”

兩人的話，讓左馗又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

然而，他還沒捋清這些信息之間的邏輯，就聽到一聲尖細高亢的喊聲傳來：

“胡扯！”

左馗眼看着那兩人身邊的草地上湧起一團白色的霧氣，這霧氣在空中快速地蠕動變化，最後變成一個人形。

那是一個身高大約一米二左右的老者，臉上皺紋堆累，像樹皮一樣，讓左馗一瞬間想到了武大郎。

他拄着一根小巧的拐杖，穿着一身紅綠相間的似乎是錦緞材質的袍子，氣呼呼地走到了男人和女人面前。

“又是你們兩個小鬼！”他尖聲道。

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愣，緊接着相視一笑，一起對老者弓下腰道：

“您老好啊，土地公公！”

這名被稱爲土地公公的老者抽了抽鼻子，臉上的表情沒有半點舒緩。

“好個屁！你們兩個惹事精怎麽又來了！”

說完，他又用拐杖戳了一下男人的肚子，道：“尤其是你！”

男人毫不生氣，反而揉着肚子，露出讨好的笑容，道：“您這麽大年紀，别總這麽小心眼啊。”

土地呸了一聲，道：“你上次來，差點燒了整個榴火園！這是我小心眼的事嗎？！”

男人尴尬地撓撓頭，道：“哎呀，事情都過去快五百年了，而且我好不是被罰幫你重建榴火園，種了一百多年的樹嘛……”

土地“哼”了一聲，道：“防勝于治。再說，你惹出的事情難道不該由你來彌補嗎？你還是趕緊走吧，天知道你哪天會不會把這榴火神木也給燒了，這東西可沒法重建。你趕緊走啊，不然我要上奏玉帝，讓你師傅關你禁閉了！”

男人嘿嘿一笑，蹲下身來與土地保持平視，道：“沒問題，我本來也不打算呆很久。但我有點事想求您，你隻要幫我一下，我馬上就走。”

土地看了看男人，猶豫了一下，道：“先說來聽聽？不過我隻是個土地，比不了你們，你們可别強人所難。”

男人笑道：“不會不會，我的要求特别簡單：我家的那隻小狐狸最近胃口不太好，勞駕您給我千八百斤的榴火果，給我的小寶貝開開胃！”

男人話音未落，土地原地跳了起來，又狠狠“呸”了一口在他臉上。

“千八百斤？！你以爲這是麸子呢？！這榴火果三萬年才結一顆，整個樹海的榴火果加在一起都沒有那麽多！你家養的到底是九尾狐還是饕餮啊！”

男人抹了一把臉，仍舊一點也不生氣，笑道：“又不是一次吃完，慢慢吃嘛……”

“滾蛋！”土地生氣地又用拐杖不停地戳着道男人，：“沒有沒有，趕緊走！”

男人捂着被土地戳到的地方，賤兮兮地笑道：“再商量商量，再商量商量。千八百斤沒有，給我一顆也行啊。”

土地的動作突然僵了一下。他盯着男人看了半天，眼神從迷惑慢慢變得明朗，最終挑起眉頭，眯起眼睛冷着臉道：

“你想要榴火神木上的榴火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