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外表看起來四十多歲的男人。雖然面色也有着鬼道的蒼白,但整個人看起來幹爽俊朗,不像普通的鬼道那樣,看起來隐森森的,讓人一眼看上去就想拒遠之。
那人的裝束比較華貴,看起來很像封建社會的貴族。他笑眯眯地望着白,那做派像一個喜歡小朋友的溫柔長輩。
白是很讨厭這種有些居高臨下的裝逼眼神的,按照她的作風和現在不爽的心情,她本來是一定要噴這人幾句“看什麽看?傻逼”的。
然而白并沒有這麽做。
她感到這個人有些不尋常,讓她油然生出一種危機感。
“來者不善呢……”
她兀自淡淡道,一邊緩緩站了起來。
那人幾個閃爍,驟然來到了小橋旁,令白吃了一驚。
無論是瞬間移動,還是快到白都看不清動作,這人過來的方式讓白不禁吞了下口水。她摸了摸自己的袖口,警惕地慢慢繃緊了身體。
那人在離白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笑吟吟地緩緩沖白走了過來。這種沒有冒犯的行徑,一時讓白有些疑惑。
迅速地來到一個人面前,一定會讓人感到心裏一緊。這人有這種能力,卻在附近停下慢慢走過來,看上去是個很照顧别人想法的人,絕非惡徒。
他一邊走,一邊抱起拳頭,施了個老禮,道:“這位朋友,冒昧打擾你了。”
白略一猶豫,回禮道:“不打擾。我看您從那麽老遠就奔着我過來,是有什麽事?”
“實不相瞞,您看到的,還算近的。”那人笑眯眯道:“我從城隍衙門外就跟着您了。”
白瞬間攥緊了袖口,不禁往後退後了一步,道:“你是誰,想做什麽?”
那人笑道:“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你是誰,爲什麽要去城隍衙門偷卷宗?”
白一愣,冷笑道:“不關你事。”
那人突然睜開了眼睛,露出一雙沒有眼白的眼睛。他的笑容消失了,一張面無表情的面孔仿佛雕像,與剛剛形成強烈的反差,現出格外駭人的陰森。
“恐怕,還是關我事的。”
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飛出去的,隻是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掉進了河裏。
黃泉水開始灌入白的身體,不過身爲鬼道的她,并沒有感到任何難受。她渾身散發黑氣,整個人向導彈一樣沖出河面,卻又狠狠地挨了一擊,從橋上橫穿進去,摔在地上。
白艱難地呻吟着,她還沒翻身起來,就看到那人已經站在了他的旁邊。
他氣定神閑,叉手而立,仿佛沒有動過一樣。隻是一張面無表情的面孔上,嘴唇又翕動起來:
“說吧,你是誰,爲什麽要去城隍衙門偷卷宗?”
白趴在地上,微微默念咒訣,下一刻,她化成了一股旋風,鑽入了土地之中。
白很少在對戰中使用遁術,因爲遁術隻有才逃跑的時候才會用出來。
白雖然暴躁并且專橫,但做了數百年鬼差,最基本的戰鬥意識她還是有的。
她連那人的動作都看不見,根本就不是對方的對手。
突然,白感到有人抓住了她的頭發,将她從土地之下抓了出來。
她被人抓着頭發,像風車一般在空中甩了數圈,随後被狠狠摔在地上。她身下的土地破碎,大地爲之一顫。
白感到五髒六腑都是一震,她猛烈地咳了出來,緊接着就被人踩住了肋骨。
“土遁。”那人呵呵笑道:“果然有兩下子,不過五行大遁裏,土遁最好練,所以也不足爲奇。”
他腳上又用了一下力,踩得白教出聲來。
“你是誰?爲什麽要去城隍衙門偷卷宗?”
“你他媽又是什麽人?!”白大喝道:“你不是冥府的人!”
那人愣了一下,突然又詭異一笑。
“知道我不是冥府的人嗎……”他喃喃道:“我知道了,原來你是冥府的人。”
他轉而又疑惑道:“你是冥府的人,爲什麽還要偷偷進城隍衙門?”
他腳上狠狠地用力,踩得白又慘叫出來:
“說。”
白咬緊牙關,不發一言。
她明白,這人絕不是善類。如果被她得知六方齋的事情,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作爲鬼差,白也曾身經百戰,曆經死生,甯死不屈也是職業原則之一。
但白也不會吃這個眼前虧,她腦子裏拼命思考,現一個能夠讓眼前這個來路不明的人相信的借口。
白對這人知道的太少。她不知道這人有着怎樣的信息儲備,萬一白的借口被他揭穿,他必然不會再相信白。
那人腳上又加了幾分力量,白感到自己的前胸快要被踩碎了。
“我隻是奉命行事!”白終于吼道。她覺得很恥辱,但對她來說,虛名沒有那麽重要:“我奉命行事!查城隍衙門統計數據!”
“奉誰的命?”
“鍾馗!”
“鍾馗位高權重,怎麽會需要你偷偷摸摸來調查?”
“我不知道!我隻是奉命行事!”
那人又狠狠踩了白一腳,白哀嚎一聲,聲嘶力竭道:“馗爺說不能公開調查,一旦打草驚蛇,恐怕會生禍亂!”
那人沉吟了一下,道:“到底要你查什麽?”
“查……”白喘了一口氣,實則是爲扯謊争取時間:“查近年的收魂的賬目!地府裏的數據有問題,近三年的亡魂、轉生比以及各界生靈的賬目對不上!馗爺懷疑有私收亡魂的反賊!”
那人的腳終于拿了下來。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下,嘿嘿笑道:“原來如此。”
白得了喘息之機。她撫着傷處,艱難地試着站起來,卻沒能成功。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白喘息道。
那人看了他一眼,露出狡一個詭異的笑容。
“這,你就不用知道了。”
白最後看到的,是男人的手掌。
下一刻,她的腦袋被打入了地下,而脖子被拉長了好幾寸。她的四肢軟綿綿地癱了下來,再不動彈了。
那人又恢複了笑容,一雙無眼白的眼睛又笑得眯了起來,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陰間的風很冷,吹動白的衣襟。白污穢的白風衣被吹得褶皺,隻是人沒有任何反應。
不知過了多久,白的手指微微顫了一下。緊接着,她的一隻手艱難地舉了起來。
她吃力地抖了一下袖子,抖出了一顆還陰草,花了很大的力氣,才送進了頭顱陷入的,那個漆黑的地洞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