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馗廢了好大的勁才忍住不去詢問爲什麽他會認爲鍾馗會“死”。

但白讀懂了他便秘一樣的表情，道：“我剛剛也說了，鬼道一樣有大限，就像地藏王，不是也圓寂了？”

頓了頓，她又哼了一聲，道：“要不是你們，我還真不知道，地藏王居然在人間等待返本歸元中。”

縱有諸多猜測，白卻都得不到印證。鍾馗詭異的處境讓她更無法相信其他的同僚，她開始疑神疑鬼，懷疑冥府中也出了問題。

每年，各地六方齋提交的相關業務數據，都會有冥府下派鬼差審計賬目，但回轉交到當地的城隍衙門，并轉入行政系統，再提交給冥府存檔。白認爲，如果本地的城隍衙門出了問題，那麽易山盡死後，六方齋提交的賬目數據一定是有問題的。而他找鍾馗，就是想借用鍾馗的力量，設法查證本地六方齋在冥府的存檔是否有問題，繼而可以揭發本地城隍衙門的問題。

左馗皺了下眉頭，但忍住沒有說話。

白看他的樣子，道：“我好像沒說什麽很難理解的東西？你有什麽疑問，說吧。”

左馗道：“我交了三年的賬目，但鬼差似乎都是從您那邊來的？”

“對，我不是說了嗎？冥府下派鬼差審計查賬，但賬目要通過城隍衙門交還冥府。”

“那爲什麽不是城隍衙門直接派人來查賬？”左馗道：“其實我這幾年一直都奇怪這個問題，我從來都不知道我的賬目究竟交到了哪去。鬼差們會直接通過燈老回到陰間，易老闆又告訴我，城隍衙門是六方齋和冥府溝通的唯一渠道，所以我一直以爲來收賬的是城隍衙門的人。他們照常收賬，沒有異樣，我爲了不打草驚蛇，也就從來沒有幹涉。”

白點點頭，道：“你說的，我明白了。鬼差收賬，牽扯到兩個問題。”

“白姐賜教。”

“第一，就是冥府中，各機構互相監督的問題。實際上，鬼差既不屬于政務系統，也不屬于司法系統，他屬于冥府中一個特殊的系統。你硬要歸類，可以理解成一隻特别部隊，直屬冥王的管轄。”

左馗和白止都是一愣，雙雙脫口道：“冥王？！”

白擰起眉毛，狠狠咳嗽了一聲，道：“這個别瞎打聽。總之，不屬于一個系統，卻要合作行事，爲的就是互相監督和牽制，這個道理，你們應該能明白。”

左馗和白止不說話。冥府的這種規則，和人類的某些規則非常相像，他們完全能夠理解。

“其次，城隍衙門曆來不幹涉陽界的事務，冥府對于他們出入陽界有很大的限制。而鬼差曆來穿梭于陰陽兩界，所以從很久以前，收賬的事情就因冥府的制度，而全部落在了鬼差手中，再在回冥界時，順手交付城隍衙門。因爲鬼差的主要工作，還是勾魂引鬼。”

左馗兩人都有些迷惘，對這個問題，他們還不能完全理解。

“這不是事情的重點，愛懂不懂吧，自己慢慢想。”白不耐煩道：“總之，馗爺不在，我也不信任任何人。所以，我想要靠自己。”

左馗突然生出一個怪異的想法，但他沒有問出來，也沒被白發覺，而是被白的叙述快速地掩蓋了過去。

白做了一個決定，就是自己查找本地六方齋的賬目，以實據說話，報告給更高層。

“六方齋的賬目，在進入冥府之前，要經過一次彙總，而這個彙總的地方，叫做望鄉城。那是陽界通往冥府的關卡重鎮，也是黃泉路到幽冥地府之中，最重要的一座城池。所有的鬼差——我是是指勾魂鬼差——在穿梭陰陽兩界時，都要經過這個地方簽押，因此這裏也就成爲彙總陽界數據，提交冥府的中轉站。”

白止忍不住道：“你們就不能用通訊軟件傳文件麽……”

“不是所有信息都能無條件化成電子信息，總歸要有人工處理。”白道：“而且，術學社會，有些東西是不依賴人類這種通訊方式的。”

白又狡黠一笑，道：“不過，我們能夠把勾來的魂魄轉成文件來傳輸，服不服？”

看到白止驚愕的神情，白似乎非常高興，也沒有追究白止的打岔。

很早以前，望鄉城隻是一個像黃泉三怪所呆的驿站一樣的小樓，名曰“望鄉台。”已經失去活人意識的亡魂們，大多如行屍走肉一般，連眼中所見也會和生靈不一樣。

但，亡魂們在這裏向來時的黃泉路回望時，據說能在自己出生地的方向上，在一片漆黑的視野中看到唯一的一抹亮光。

這是他們對人間的最後一眼。

随着冥府的變遷——雖然左馗他們想象不到冥府要怎麽“變遷”——望向台變成了望鄉驿，又變成了望鄉城，成爲一處綜合性的功能城鎮。

白需要的存檔，就在這裏。

“你爲什麽不從冥府下手，你不是在那裏工作麽？”左馗疑惑道：“爲什麽要選擇外鎮的城市？”

白瞥了她一眼，喉嚨裏有氣體翻滾了一下，緩緩道：“你看我長得像有在冥府裏偷數據的本事嗎？”

左馗啞然。

“冥府是什麽地方？那裏的數據是我一個鬼差偷的來的？”白氣呼呼道：“别說是我，七哥八哥甚至馗爺，都未必有這個本事。”

左馗沉默不語，一時間覺得，白描述的冥府，已經不是她的想象力能具象的出來的了。

望鄉城的城隍，雖然也是城隍，但因爲望鄉城的特殊地位，所以要比普通城隍的身份要高出一頭，可謂陰界第一的城隍。

相對而言，潛入望鄉城的城隍衙門，難度也要大的多。

做潛伏的第一步，是尋找一個适合僞裝成的人。

“白姐原來是會變身的術學的？”白止終于問出了自己長久的疑惑。

“變身僞裝的術學，分幾個層次。”白道：“初級是障眼法，也就是無法改變自己的外形，但可以用法力在事物的周身制造一層幻想，影響他人的視線。這種術學隻能出其不意，因爲隻要稍微有一定力量的人，就能用術學甚至憑借自身的法力，破除幻象，是最低級的僞裝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