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馗和白止站在原地,身體僵硬如雕塑,兩人幾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過了幾秒鍾,白止顫聲道:“謝……必安?範……無救?”
謝必安長長地“哎”了一聲,臉上熱情洋溢,似乎對白止弄懂了情況感到十分滿足。
白止吞了下口水,用一根食指朝下指了指地面,道:“那裏的……謝必安和範無救?”
“正是正是。”謝必安繼續笑道,對白止的羅圈話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耐煩。
“白無常七爺謝必安?黑無常八爺範無救?!”白止的聲音上翻了好幾度,嗓子都尖了起來。
謝必安仍然沒有表現出反感,隻是看上去有些尴尬。他轉向左馗,道:“這位朋友是這裏不好……”他用手指在自己耳邊畫了幾個圈,又移到太陽穴上畫了幾個圈,道:“還是這裏不好?”
左馗也有些怵頭。他和白止一樣吞了下口水,道:“他哪裏都沒問題。隻是,黑白無常……”
謝必安又長長地“哦”了一聲。大概是他說出了自己身份的問題,左馗覺得這聲“哦”讓自己渾身都難受。
“嗨,其實就是個名頭而已。”謝必安笑道:“無非是給人跑腿當差的,有工作就出工,沒工作我們兄弟也能找地方嘗嘗美食,品品茶酒什麽的。”
頓了頓,他又道:“我知道,你們陽間的人乍一看見我們兄弟,可能會不太适應。不過别擔心,多看一會兒,看習慣就好了。”
謝必安的故作幽默,此刻在左馗和白止看來,完全是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左馗長出了一口氣,放松了身體,也靜下了一顆緊張的心。
“二位說,剛才要帶六方齋的老闆去冥府?”
謝必安笑着點點頭,道:“正是。”
說着,他上下打量了左馗一眼,道:“應該就是您咯?”
左馗微笑道:“白爺怎麽看出來的呢?”
謝必安突然有些不滿地擺擺手,一副小女人生氣的樣子,嘟了嘟嘴道:“可不能叫我白爺,有人該不高興了。還是叫我老七或者老謝吧,聽着舒服多了!”
左馗略一沉吟,又恢複了微笑,道:“那,還請七爺賜教。”
謝必安笑道:“我們兄弟呀,本來也隻是路過。誰成想接了上頭的指示,正好順帶來邀請您一下。上頭說,本地的六方齋不但換了店主,而且還打了鬼差,又說二氣失衡得厲害,有小半年的光景隻出不進,帳頭差的忒多,因此讓我們看看現在到底是誰在負責,好帶回去聊幾句,弄明白是怎麽回事。”
頓了頓,謝必安又嘿嘿笑道:“領命的時候,受過交代,這惹事的人物是個僵屍,而且身高八尺有餘。您旁邊這位别說是個大活人,這身高也不夠呀。”
左馗沉默了片刻,突然輕輕冷哼一聲。
他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謝必安的話。
之前的兩個鬼差有多冷血無情,白姐又有多蠻不講理,他不是沒見識過。
兩個鬼差因爲懷疑他不是易山盡,就直接動手要鎖他去陰間。按謝必安口中所說的,他的什麽鬼上級給他的完全是六方齋一片大亂的信息,以這種民間無人不知的咖位鬼差來說,會是來“請去坐坐,弄明白是怎麽回事”的?
根本就是來抓人的。
左馗冷冷地笑了一下,道:“七爺,您的圓滑,我實在是佩服,能把羊入虎口的事說得一團和氣。可是七爺,請原諒我不能跟您下去。”
“呃……”謝必安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爲難。
然而,左馗沒能看到這副爲難的樣子太久。
他從金老闆的店門前直接飛向了街尾,并撞進了一家店鋪之中,将剛剛刷幹淨的牆壁撞出了一個大窟窿,磚塊和塵土飛濺。
範無救的腳還伸在半空中沒有放下。左馗像棒球一樣被踢飛出去,全拜這隻球棒一樣的腳所賜。
範無救動手了。
白止看着他緩緩放下腳,朝着左馗摔入的牆洞走去,自己不敢有分毫動作。
他明白,自己上是以卵擊石。
範無救的步伐雖然緩慢,卻在下一秒就從白止的面前消失了,轉瞬又出現在了洞窟面前,白止的視野盡頭。
“兄弟!别打啦!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呀!”
謝必安用手在嘴邊擴着音,大聲嚷道,卻完全沒有勸架的意思。在白止看來,他不止是在裝模作樣,更是在起哄。
他看着範無救伸手将左馗抓了起來,緩緩地拖過來,似乎是要會和謝必安,終于一咬牙,撒丫子跑回了店裏。
白止毫不猶疑地點燃了燈老。一陣沉悶的咳嗽聲後,燈籠上的口鼻張開,展露出裏面若隐若現的火焰。
看到白止的一刹那,燈老的火焰就開始竄動。就在火焰将要暴漲起來的前一刻,白止搶到:
“黑白無常來了!他們要抓左馗!”
火焰的爆燃戛然而止。
燈老單薄的三觀露出了明顯的詫異表情。他的眼睛歪了歪,似乎是在皺眉,緊接着道:“快帶我去,敢騙我,我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燈老的話說了一半的時候,白止就已經跑出店去了。他顧不得路人詫異的目光,舉着燈老面對着黑白無常。
左馗正在全力掙脫着範無救的手,他渾身都再次被屍氣包裹,發出恐怖的憤怒嚎叫。但範無救抓着他的頭發在地上拖行,像是在拿捏一個三歲的孩子。
燈老的雙目長得老大。他倏然脫離的白止的手,向前飛去,高喝一聲:
“住手!”
範無救站住了腳步,微微回了半個身子,用陰森的目光瞥着燈老。左馗聽到燈老的聲音,急忙收了屍氣,不再嚎叫,對燈老求助道:
“燈……燈老!”
“喲,燈老!久違久違,您老可好啊?”謝必安笑着對燈老施禮道。
“謝老七,範老八,你們兩個這是在幹什麽?”燈老陰沉道。
謝必安雙手一攤,作出一副無辜的樣子,道:“奉命請本地六方齋齋主去我們那邊坐坐,可一點私事都沒幹呐!”
燈老發出一陣陰森的冷笑,道:“六方齋,盈虧自負,事務自權,急用自判,隻憑帳賞罰。如今易山盡将齋務令他暫代,今年平賬又未出,你們因何敢強鎖六方齋主,莫非藐視冥律不成?!”
謝必安似乎有些無奈。他撓了撓頭,道:“燈老啊,您說的,我謝某人都明白。可上命所差,蓋不由己。您一個渡鬼金燈,總不好和陸爺對着幹,您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