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既複雜又殘酷。”大姐頭道：“冥界仙族面對已經紛亂無極的陽界，已經沒了任何辦法。隻得一邊在陽界繼續畜牧人類，一邊和陽界的仙族交涉，做着艱難的外交攻堅。結果這群家夥根本就不知道，仙族和妖族已經不約而同地打起了人類的主意啊。”

左馗皺了皺眉，謹慎道：“巧取豪奪？”

“巧取個屁。”大姐頭冷哼一聲道：“隻有豪奪，或者說，壓根就是明搶。”

左馗和白後對望一眼，都沒有說話。

“你們這些小屁孩，怎麽能理解社會公共秩序這麽龐大的事物從零到一有多難？混戰年代，實力才是硬道理。仙族和妖族毫無預兆地攻擊沒有任何準備的冥界仙族，強奪了人類甚至有關制造人類的所有研究内容。冥府的人遭受這場橫禍，大損元氣不說，更是死傷無數，也從此和陽界結下了血海深仇啊。”

大姐頭歎了口氣，道：“你想想，如果你們費勁畢生心力想做一件好事，結果有人觊觎了你們的果實，殺了你們全家搶了你們成果，你們是什麽心情？”

左馗環抱起雙臂，一隻手輕輕在人中附近摩挲，眼神變得有些空洞，沉默不語。

大姐頭繼續道：“冥府殘存的人返回了冥界，這股仇恨就再也沒有放下過。世事變遷變遷，滄海桑田。形勢不斷變化，世界也不斷變化，諸界的秩序曆經了無數大大小小的整合，最後變得穩定有序下來。這股仇恨對于各個世界來說，似乎都已經被時間所吞沒。隻是，始終是有人記得的，而且從古到今，不但沒有忘記分毫，反而從冥府仙族返回冥界的那一刻起，就開始籌備起一個龐大的複仇計劃。”

大姐頭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神慢慢變得空洞起來，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庭院中突然陷入了沉默，隻有秋風在輕輕吹動，聲音清晰可辨。

左馗看着不知想什麽想出了神的大姐頭，閉上眼思索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之前的許多事情，便輕輕咳嗽了一聲，以提示大姐頭，并道：“這個複仇計劃，就是二十年前的那件事吧？”

大姐頭沒有說話，隻是輕輕用手指敲擊着桌子。許久之後，她才似乎徹底回過神來，長籲了口氣，神情來看起來很是落寞。

“那件事很大，非常大。人間的朝代更疊怎麽樣？和我們那時候相比，簡直不值……”

大姐頭突然打住了話頭，露出一個古怪的鬼臉。

左馗反應了一下，終于感到大姐頭似乎是失言了。下一瞬，左馗準确找到了她失言的要點，立刻反問道：

“‘你……們’？”

大姐頭尴尬地咳嗽了兩聲。和她一直以來高冷的姿态相比，這個表情顯得多了許多少女般的可愛。

“閉嘴，這不是重點。”她的臉又冷了下來，咳嗽了兩聲，喝了口茶。

左馗知道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自然也不敢進一步追問，隻得配合地聳了聳肩。

“總而言之，這件事情因爲某些原因，并沒有波及到人界。但在其他的世界，鬧得天翻地覆，差點大家嗝屁全體死光。中間出了多少人和事，不亞于人和一部史詩傳奇。”

“某些原因？”白後插口道：“是……什麽樣的……原因？”

左馗微笑了一下，摸摸她的頭，道：“這個我倒是敢大膽猜測一下，是因爲曾經的絕地天通吧？”

大姐頭笑了幾聲，點頭道：“不錯，腦子夠靈光。”

“那是什麽？”白後疑惑道。

左馗道：“你活了幾百年，沒有聽過這個說法嗎？”

白後想了一會兒，搖搖頭道：“修行二百年，爲生存奔波，倒是從來沒有關注過這種問題。”

左馗微笑着點點頭，道：“傳說黃帝的繼承者颛顼爲了阻止神幹涉人的社會，命令自己的兩個孫子一個舉手用力托天，一個按地用力下壓，直壓得神明與人類世界再也不能相通，這就是絕地天通。”

“傳說而已，無非是個隐喻。真實的情況要比這複雜，不過聊那些就扯遠了。”大姐頭把話頭牽了回來，得到：“二十年前的事變，造成了很多問題，甚至有一些你們應該也都有所耳聞了。在那次事件中，在冥府中有着廣大法力的地藏王也因事變而圓寂，也就有了他的朋友帶遺骸來人界，将他的遺骸安置在京畿要樞的寶地，汲取二氣助他返本歸元這件事情。至于十邪童子這個人嘛……你還記得我說的‘真魔’大修嗎？”

左馗想了一下上次大姐頭說過的話，想起了她提起過這麽一嘴，于是點了點頭。

“十邪童子就是這種‘真魔’，而且是會被奉爲神明的‘真魔’。所謂大道三千，終歸一點，他也是懂得尊重其他神明的‘魔’。另外給你們說個有趣的小事，十邪童子和地藏王可不是神交的神明，而是來往的友人呢。”

大姐頭說完，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沒了下文。左馗梳理着大姐頭給予的信息，點了點頭，歎道：“原來地藏樓是這麽來的，我說爲什麽那裏的建築風格有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風格，原來是二十年前建立的……”

頓了一會兒，左馗突然笑了一下，道：“這麽說來，大姐頭您和十邪童子，恐怕也不隻是‘神交的神明’吧？”

大姐頭愣了一下，道：“爲什麽會這麽說？”

“那個不倒翁。”左馗道：“那個不倒翁最後是你給左靜的。十邪童子收去的時候，說東西他收到了。就我能得到的信息而言，我總覺得和他做下約定的人，是您。”

大姐頭哈哈大笑起來，不置可否。

“故事會就講到這裏。”她說：“你們所接觸到的二十年前的事情造成的問題，還是指冰山一角。我兩次幫助妖街，究根結底，也和那件事的後續有關。說得簡單點，我們都是在做善後的工作……”

左馗沉默了下，道：“原來，這就是您出手幫助妖街的原因。”

頓了一下，他又道：“那……您幫了妖街，可這街上的人都……”

大姐頭笑了一下，指了指白後道：“你不是好奇她爲什麽這麽怕我嗎？”

說着，她有轉向白後道：“小螞蟻，給他解釋解釋。”

白後小心地吞了下口水，擡起頭來望着左馗，指了指大姐頭的肚子，道：“所有人……都被她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