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窟中全部恢複了原樣之後，左馗三人依舊望着上方，誰的嘴都沒有閉上。
萬柳也終于垂下手，望着恢複原樣地窟，滿意地點了點頭。
塔樓還是那個塔樓，隻是此刻，九頭宅子嵌在塔樓之上，看起來像雕塑一般，并沒有之前活物一樣的狀态，甚至沒有半點靈動。
萬柳轉向谛聽，道：“汝當還保地藏。”
谛聽昂首發出一聲虎嘯，震動地窟。
萬柳點點頭，将笛子附在嘴邊，輕輕吹奏起來。
萬柳吹奏的曲調頗有佛家韻味，在安靜的地窟之中顯得格外突出，悠揚而悅耳。
随着樂曲的奏鳴，谛聽的身體開始化成藍色的流光，分成九道像九個獸首宅子飛去。須臾，谛聽消散不見，幾個宅子紛紛再次籠罩起碧藍色的光華，在半空中緩緩運動起來，像九隻安恬的野獸。
萬柳笑了笑，突然又輕輕皺起了眉頭。
由于回環法的原因，周圍仍舊一片漆黑。
萬柳将笛子在手中一轉，在地窟中橫掃着指了一圈。
瞬間，地窟中的黑暗褪去了。
在九個獸首宅子的照耀下，左馗和左靜終于見到了整個地窟的真面目。
這裏和白止曾經所說過的一樣。似是曠野般寬闊的區域裏，隻單單聳立了地藏樓一棟建築。借着光芒，他們可以看到四周如刀削般光滑的石壁，單調又肅穆。
“感覺真沒比原來好看多少。”
左靜撇撇嘴道。
萬柳背負着雙手走了過來，他的目光又在左靜身上點了一下，輕輕哼笑了一聲：
“三位莫不是在這裏常住？”
左馗和白止對視了一言，都支吾着，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左馗想了一下，道：“還沒請教，閣下是……”
萬柳微微笑着，淡淡道：
“心做身時身亦心，一體何必分僞真。
久在上方宮中坐，也應顯聖下凡塵。”
說完四句偈子，萬柳輕輕把玩着手中笛子，微笑着看着三人。
白止突然瞪大了眼睛：
“十……十邪……”
萬柳将食指放在嘴唇上，道：“吾非吾，吾亦吾，不可說也。”
雖然白止的話沒有說完，但左馗和左靜都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雖然神明顯迹這種事情太過虛無缥缈，但他們兩人現在不信也不行了。
“你……你是十邪童……”
沒有聽懂萬柳意思的左靜脫口道，被左馗趕緊捂住了嘴巴。
左靜感到非常緊張。
萬柳現在既然被十邪童子附身，十邪童子的兩個信徒已經和他們鏖戰了這麽久，這個陌生的神明不知道會拿他們怎麽樣。
如果和千思、萬柳是一個态度，那這個神明一定有能力讓他們三個在轉眼間從世上消失。
但，從他剛剛修複了整個地窟來看，又不太像邪惡至極的神明。
甚至可以說，他是在幫助佛家的地藏王保護香火。
左馗還沒有想好對策，萬柳突然輕輕抽了抽鼻子，露出一絲驚訝。
“原來，幾位自他年至此。”
左馗三人頓時吃了一驚。
“正是！”回到未來的欲望讓左馗放下了戒心，脫口道。但沖動之後，他又迅速恢複了謹慎，道：“我們正在找回去的方法。”
萬柳點點頭，道：“可惜可惜。”
“可惜什麽？”
“宇者，四方上下；宙者，往古來今。此二者皆爲天道所轄，蓋靈智之物難以馭之者也。”
左馗幾人皺了皺眉。
看上去，這個所謂“十邪聖君”的生靈，恐怕年歲不比妖街的那些老闆們要低。他口中之乎者也，連說話的習慣都和現實社會很是脫節。
所幸，對于長期研習古代文獻的左馗來說，他的話也沒有那麽難懂。
萬柳略一沉吟，又道：“若有牽引，我尚可助幾位一臂之力，否則我亦無計可施。”
“什麽意思？”左靜茫然道。
左馗眯起眼睛，喃喃道：“就是說，沒有溝通未來和現在的寶物，這位聖君也無法送我們回去。”
左靜，愣了一下，突然道：“那個不倒……”
左馗再一次及時捂住了她的嘴巴。
萬柳一說完“牽引”兩個字，左馗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那隻不倒翁。
但，這也讓他更加警覺起來。
這個所謂的“聖君”一語就中的，直指不倒翁，讓左馗覺得他是别有所圖。
“聖君，千思萬柳，都是您的屬下？”他小心地措辭道。
萬柳哈哈一笑，道：“信徒罷了，我怎會有這樣的屬下。”
左馗道：“既然是信徒，那他們對您所求，您可定也是會回應的吧？”
“然也。”
“千思升祭自己，求您對付我們時，您必然知道情況？”
萬柳點點頭，道：“我知過去未來事。”
左馗道：“那您肯定知道我們和千思他們是對頭，爲什麽還要幫我們？”
萬柳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回蕩在整個地窟中，持續了好久。
“汝等因何結怨于此二人？”萬柳道。
白止道：“他二人爲人做事，意圖颠覆現世的世道，我們是爲了阻止他們。”
萬柳微笑着搖搖頭，道：“然也，亦非也。看似群雄并争，實是人欲作祟。自古人性本欲，此人道争鬥之根源也。”
白止沉默了一下，皺眉道：“這和您幫我們有什麽關系？”
萬柳道：“我等無欲無求，隻信我者，我常不負之而已。諸界修行，各有所圖，得道者惺惺相惜，少有嫌隙。此二人爲人事奔波，卻傷及地藏，并非我所願。”
左馗冷哼了一聲，道：“那剛剛他們的請邪陣和召出墨兕，這些聖君都不知道？”
萬柳笑笑，道：“我雖能知過去未來事，然心念不達，亦無法思及。一應顯迹，自有天道輪轉，非靈智所用也。”
左馗聽不太明白。
他覺得，這個聖君說的話實在是晦澀難懂。但無論是從他的年歲又或是展現出的能力來看，這都必然是個人類無法解讀的生物。
左馗看問不出所以然來，隻好沒話找話。不然他怕自己一停止提問，主動權便再次返回這位聖君的手中。
“一個地藏王的供奉就能引得聖君降臨，聖君也是敬業得很啊。”
左馗這話，也有一點點譏諷的成分，至少他沒見過地藏王現身。
對于擁有強大能力的人來說，需要親自出馬就已經代表了身份的降低。
萬柳搖了搖頭，道：“非也。隻因此處非地藏之供所，而确是地藏之葬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