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馗看着白止,許久沒有說話。他看上去神情恍惚,似乎意識已經飛到了天外。
白止拿手在左馗面前晃了晃,道:“左老闆?你有在聽我說什麽嗎?”
左馗眨了下眼,點點頭道:“我在聽。”
“我看你眼神都散了。”白止皺眉道:“本來就白得晃眼,散了更難看。你到底在想什麽?”
左馗沒有說話。
十五年前的自己還不到十二歲,正是痞相初顯,卻沒有遮蓋年少飛揚的時候。
十五年前,父母還年輕,左靜、左安還少不更事,是兩個胡吃海玩的小鬼頭。
十五年前,他還沒有和父親動手打過架,母親也沒有因他的叛逆而痛哭流涕過;左靜和左安跟在他屁股後面跑的時候,三人臉上的笑容一般燦爛,天真無邪的程度稍有不同,但區别也不大。
那時候,左馗是有家的人。
這許多的想法在左馗腦中劃過,卻隻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已。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白先生爲什麽覺得,找過去的我們自己是解決之道?”
白止對左馗的狀态感到一絲疑惑。他看了左馗幾眼,發覺他沒什麽異常後,便又舒展了緊鎖的眉頭,繼續道:“按道理講,我們想要回去,隻有找到和時間相關的術學才行。但你我都不知道如何尋找,隻能退而求其次,找到在時間線中,唯一和我們關系最緊密的坐标性事物,那就隻有過去的我們自己了。”
左馗皺了皺眉,道:“白先生這想法,是來自科學,還是來自術學呢?”
“二者兼有。”白止道:“科學術學,其實相通。很多時候都是對同一種東西不同角度的解釋而已,畢竟世界始終隻有一個。”
左馗沉吟半晌,道:“道理雖然有一點,但聽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麽特别切實的理論和操作手段。也許我們找到過去的我們之後,仍然找不到回去的方法?”
“試一試嘛,左老闆要是有更好的方法,我不反對嘗試啊。”白止聳聳肩道。
左馗望着他,表情又變得呆滞起來。
有什麽東西在他心裏動了一下。
“好,就按照白先生的主意試試看。”
左馗輕聲道。
在先找過去的誰這個問題上,白止認爲,先找過去的左馗比較重要。
“這是爲什麽?”左馗疑惑道。
“十五年前的我是很難找的。”白止摩挲着下巴,眯着眼睛道:“當然,我是完全不記得這個時候我在做什麽了。但無論我做什麽,肯定都是防備十足,難以接觸,畢竟我的身份比較特殊嘛。”
左馗覺得白止說的有道理,便點了點頭,然後道:“可是我家不在本省啊。”
“不急。”白止聳聳肩道:“咱們現在有的是時間。”
白止在網上訂了趕往左馗老家的飛機票,便開始收拾行裝。
白止雖然在這裏住了一個多月,但重要的東西仍然隻有到達這裏時的那一些。這一個月,他不敢四處走動,自然也沒有添置什麽新的有價值的東西。
半個小時後,他又穿着黑衣出現在左馗面前。兩人一起離開了這座房子,趕往機場。
“不和那些人打個招呼?”左馗好奇道。
“讓他們去死。”白止不耐煩地擺擺手道。
小區位于城市的西北方,而飛機場位于城市的東北方。兩人坐了将近兩個小時的地鐵,終于到達了航站樓,乘飛機離開了城市,很快進入了左馗老家所在的省内。
飛機并不能直達左馗的老家。那是一個小城市,環境相對封閉。飛機降落在附近一座相對繁榮城市裏,兩人又打了輛出租車趕往左馗所在的城市。
錢,白止有的是。
整個過程不到六個小時。一路上,兩人的聊天倒是從沒停下。
左馗和白止都不是健談的人。但面對時光的倒轉,兩人卻都有了十足的聊興。
他們從這個時代的社會現狀聊到十五年間的發展,又從他們十五年前各自的狀态,聊到如果他們能改變曆史,會做些怎樣的事情。
進入行中之後,左馗見過千奇百怪的事情。但穿越這種隻在小說中出現的橋段,還是帶給他十足新奇的體驗。
“十五年前,網購做的還不是很大吧?”白止摸着下巴,兀自壞笑道:“我們可以做個平台,就叫四十大盜。”
“炒房也不錯。”左馗微笑道:“我們知道走勢,打下一塊商業版圖不難。”
白止擺擺手,大笑道:“扯淡,做買賣沒那麽容易的,尤其是和人。”
兩人笑了一會人,白止收斂了笑容,問道:“左老闆,快見到過去的自己,是種什麽感覺?”
左馗看了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白止看他不說話,歎了口氣,沒有追問下去。
沉默,就這樣保持到他們下車。
左馗的家位于一處老小區中。直到左靜來妖街找左馗,他們都沒有搬過家,因而左馗記得的地址仍然有效。
進入大門之後的兩側,是鱗次栉比的筒子樓。或四層或五層,高度有所區别,但樣式都一般老舊。
白止的手機上顯示着時間,已經是周五的傍晚五點。天空泛着橙黃,在即将落入樓群遮擋的夕陽附近,雲彩倒是被照的外金内紅,像是色層分明的棉花糖。
白止看了看大道兩旁的空地上,一組組紮堆打牌下棋的老年人,問左馗道:“你家在哪啊?”
左馗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道:“這個時間,我應該不在家裏。”
白止拍了一下腦袋,道:“對,這個時間你還沒放學嘛。”
“十二歲我才小學,小學五點怎麽可能沒放學?”
“哎呀我管你上什麽,我是孤兒我沒上過學!趕緊帶路找人吧!”白止沒好氣道。
左馗微笑着搖搖頭,徑直往小區裏走去。幾分鍾後,一片配備了許多休閑設施和綠化植被的空地出現在兩人的視野裏。
“以前這個時間,我和小靜、小安放學以後經常在這裏玩。”左馗說着,加快了腳步,掃視着整片空地。
蓦地,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看到了十五年前的自己、左靜和左安。
三個孩子蹲在一片手刨的土坑旁,正和另一個人玩着彈珠。
從背影可以看出那是一個女人。她背對着左馗和白止,蹲在地上認真地打着彈珠,腿快劈成了一字馬。
“……小靜……”左馗喃喃道。
“那個小丫頭就是左靜?”
白止看着年幼的左靜。雖然仍舊是一馬平川,但臉上稚氣十足,而且比一般的小女孩要水靈得多。她的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裏閃着天真的光芒,還有許多遊戲帶來的興奮。
“小時候看起來還真挺可愛呀。”白止咧咧嘴道:“怎麽長成現在那副德行?她都經曆了什麽?”
左馗沒有回答他,背對着他們的女人卻站起身來,轉過頭對白止道:
“灰爺,你他媽再瞎BB老娘剁你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