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灰無常一樣,左馗也覺得白的三觀很難理解。他思考了一下,道:“我覺得不丢人。”
白皺着眉盯了他一會兒,道:“你小子是不是想救他?”
盡管左馗是個僵屍,但他仍然感受到心髒明顯得一顫。
“當然不是。”他冷靜道:“隻是有合适的買賣擺在眼前,難道我不該抓住嗎?”
“那你給我解釋一下,爲什麽不丢人?”
左馗咳嗽了兩聲,道:“白姐所謂的丢人,無非是被你那邊的人得知了灰無常的全部事情,才會讓你顔面盡失去,對麽?”
“嗯。”
“我們先用灰無常和張總管換一些代價,然後以白姐你的能力,再同時除掉灰無常和張總管,這事就不會再有任何人知道了。”
白搖搖頭,道:“不可能。我不能殺小灰以外的凡人。”
左馗一愣,道:“爲什麽?”
白道:“鬼差不可以破壞陰陽平衡,所以絕不能殺凡人。老易誤殺了你,現在已經挂了,二者之前有一種任何生靈都無法窺見的因果業報的聯系,這麽說你能明白麽?”
“那你殺灰無常不是……”
“這不一樣,灰無常的問題是因我而起,所以也應該由我來終結。他的鬼術、境遇的源頭都在我,緣因我起,合該我滅。”
“你的意思是,你隻能處理和自己有交集的人和事?”
“準确的說,鬼差本來就不該和人類有什麽交集。”白撇撇嘴道:“但是誰還沒有犯錯的時候……”
左馗想了一下,道:“那你讓灰無常發誓的意義何在?”
白道:“一個個體有什麽力量和發揮他的力量去影響什麽,是兩回事。如果灰無常能遵循我給他定下的戒律,那麽他就可以把自己鬼術對人類世界的影響降低到最低。但他沒有,他反而卷入了最上層的鬥争,他的選擇會讓自身的力量對人類的影響造成最大程度的放大,這就是他的問題所在。”
左馗沉默了一會兒,努力咀嚼白說的話。片刻之後,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絲靈感,緩緩道:“所以,殺了他也無法挽回他造成的影響,對嗎?”
白聳聳肩,道:“确實如此,但至少可以遏制他繼續造成更多的影響。”
左馗長籲了一口氣,道:“我不知道冥府對罪犯的懲戒是什麽樣的。但在我們這裏,我們會判他們監禁,然後讓他們勞教,以此做一些社會貢獻來彌補他們造成的損失。”
出乎左馗意料,白點了點頭道:“這我知道,所以你是想說,把小灰賣幾個錢,就能讓他贖罪了?”
左馗微微一笑,悄悄在白耳邊耳語了一陣。
白的眉頭仍然皺着,但比剛才舒展了很多。
“這法子如果不好使呢?”
左馗微笑道:“那時候再殺灰無常不遲啊。”
白看着左馗,看起來似乎在思考。終于,她點了點頭,道:“好,就先按你說的試試。”
左馗和白返回了别墅中,看到灰無常正坐在沙發上,趴在茶幾上不知在寫些什麽。
“你在寫什麽?”左馗疑惑道。
“遺書。”灰無常淡淡道。
白嗤笑一聲,道:“你給誰寫?”
“給你。”灰無常道。
白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左馗把他的遺書抽了過來,看到上面剛寫了沒幾行,無外乎是一些自我檢讨的歉語。灰無常也不生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左馗把遺書撕碎,扔進了垃圾桶裏。
這下,灰無常終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先别急着寫。”左馗站在他面前道:“我們和你商量點事情。”
灰無常無奈地笑了一下,道:“商量?你們還有什麽需要和我商量的?”
左馗道:“如果給那你個機會,你願意不願意脫離張總管那些人?”
灰無常愣了一下,緊接着他思索了片刻,并沒有說話。
白皺眉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灰無常歎口氣道:“說實話,我願意,但是我做不到。”
“這是爲什麽?”左馗皺眉道。
“你們沒有爲那些人效力過。”灰無常緩緩道:“很累。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心靈上的,比我在行裏獨自行走的那段時間還要累。每一次行動,都要考慮所謂的‘大局’,要做很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有再多錢也沒有地方可花,還要提防身邊的每一個人,擔心他們可能會變成對方的人。”
灰無常說着,無法自控地長歎一聲:“我們居無定所,并且即便在暫住的地方布下無數防禦機制,也睡不安穩,要時刻擔心對方會有更強的人破解我們的手段,将我們鏟除。我承認,野心和抱負讓我選擇加入了他們,但在我爲他們效力了快二十年之後,我真的已經筋疲力盡……”
白冷哼了一聲,道:“咎由自取。”
灰無常傷感地點點頭,輕聲道:“我不否認。”
“那你說做不到,是什麽意思?”
灰無常看了看他們兩人,道:“我是人,不是僵屍,也不是鬼,更不是妖。我始終要活在人的社會裏。可我現在效力的人,已經是人類社會的頂點。如果反叛他們,除非投靠道另外一方,否則我在整個人類社會都不再有立錐之地。”
“你可以投靠我們。”左馗說。
灰無常看着左馗,似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你可以投靠我們。”左馗又說了一遍:“如果你沒有說謊,如果你真的已經放下野心和抱負、有心歸隐,不如和我們合作,以後留在妖街。”
灰無常茫然地張了張嘴,半天都沒有說話。白看他猶豫不覺得樣子,頓時火氣,怒喝道:“你還有什麽可猶豫的?!”
左馗攔住了白,道:“讓他考慮一下吧。”
白瞥了左馗一眼,哼了一聲,又再次走出了屋子去。
在确定聽不到白的動靜之後,灰無常問左馗道:“這是你的主意?”
左馗點了點頭。
“爲什麽?”
“我做僵屍,還沒有幾年。”左馗道:“你的很多行爲,白不理解,妖族也未必理解,可是我人,我理解。當我把你帶到這裏的時候,你的樣子看上去似乎得到了解脫。就像我以前最絕望的時候,想到一死了之時的表情。”
左盯着灰無常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在聽了你的經曆之後,我認爲你值得一救,前提是你真的放得下過去的一切,有心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