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道理,我沒什麽義務幫你。”白冷聲道:“可是你要是出了簍子,老易的臉往哪放?老易的臉就是我的臉,他要是丢臉了我的臉又往哪放?!”
白一邊說着,一邊狠狠拍着桌子。
“一切聽您吩咐……”左馗恭維道。
“先吃飯!”
“啊?!”
左馗帶着白到了金老闆的店裏,要了許多招牌菜。男招待看到左馗帶人來,顯的有些吃驚。
除了有事,左馗是從不來金老闆的店裏吃飯的,更遑論帶了一個女人來。
白卻并沒有注意招待的反應,她大咧咧地坐下來,讓左馗點這個店裏最好的菜品來。左馗低聲下氣地侍候着,向男招待下了單,把他打發走了。
“不愧是妖街的館子,果然什麽菜都做啊!”白開心道,她爽朗的聲音惹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過來。
左馗知道,白指的是這裏也賣人肉,而且烹饪的方法又多又精緻,俨然是曆經時間考研的菜色。
左馗想了一下,道:“我現在也是僵屍的身體,所以吃了東西也要吐出來。你是……”
他小心地上下指了一下,道:“鬼的話……爲什麽還這麽能吃?”
白看着菜單,漫不經心道:“雖然我記不來感覺,但我領導告訴我過,我是個餓死鬼。”
左馗咧了咧嘴,頓時有種白整個人身上都帶上了一層陰暗色調的特效的即視感。
“那你怎麽消化?”他脫口道,随即又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冒犯,隻得輕輕打了下嘴巴。
“做鬼的,食物入體既化爲氣,不過對身體的進益聊勝于無。我因爲是餓死鬼,所以屬于食欲旺盛的那種。”說完,白又皺起眉頭道:“老易都不教你這些嗎?”
左馗聳了聳肩,道:“易老闆大部分時間都要教我如何看店,以及行内的學識,他很少和我閑聊那些……你們那邊東西的事情。”
白想了想道:“不對啊,老易是話痨啊,他會很少和你閑聊?”
“聊倒是聊,不過是不停地問我人世的各種東西。比如什麽流行,什麽好吃,什麽電影好看,我以前在哪裏工作,都發生過什麽有趣的事情之類之類……”
白幹笑兩聲,道:“還真是他的風格。”
左馗看白沒再接話,小心道:“那……我們下一步要怎麽辦?”
白撇着嘴道:“我還沒想好。”
左馗張了張嘴,結果什麽也沒說出來。
“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白再次開口,又讓左馗豎起了耳朵:“你必須努力賺幾筆,把帳面平上。”
“那你呢?”
白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道:“我要去查一下老易查過的線索,看看城隍衙門到底出了什麽事。”
左馗沉默不語。
易山盡因爲查這件事而死,并被神秘的紫面人帶走了屍體,使得他做了三年六方齋的店主。如今白的到來,讓左馗有一絲恍惚,同時再次燃起了期待之心。
也許,解決這件事情,能爲解決他做僵屍的事情帶來一絲曙光。
但聽了白的描述,左馗覺得有點奇怪,問她道:“易老闆曾經告訴我,城隍衙門是六方齋發現問題後,唯一上傳給上方消息的渠道。可聽你的話來說,好像你們是完全可以直接接觸冥府的?”
白搖了搖頭,道:“你沒有理解老易的意思。我們和城隍衙門雖然都供職于冥府,但職權和隸屬的體系完全不同。我和老易都是鬼差,職責隻有抓鬼,城隍衙門是地方行政,他們的問題隻能走行政反饋的路線。就算直接上報給我們的上級,也隻能出于個人角度,不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有可能把事情變得更加複雜。又何況,老易被貶到這裏做店主之後,城隍衙門就變成了他的上級,越權找我們,隻會制造麻煩,更别說他手上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城隍衙門的問題。”
頓了頓,白的神情又忽然落寞了一下,道:“所以,他隻能去想盡一切辦法找到能夠證明城隍衙門問題的證據,無論是什麽險,他都得冒,這是他的職責,也是他的劫數……”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過了片刻,左馗道:“這樣說來,你調查的難度要比易老闆更有難度。”
“聰明。”白道:“我調查是徹底的越權行爲,确實比老易更難。”
之後,她又狡黠地笑起來,道:“不過,隻要不被發現不就可以了?”
左馗看着他,卻并沒有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一定要小心。”
白看了看他,點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理解左馗的意思,易山盡已經爲此捐軀,這件事情的兇險不言而喻。
突然,她笑着摸摸左馗的頭道:“你小子這麽關心我,還挺有孝心。放心吧,我也不是吃素的,老易的仇我一定要報。”
她話鋒一轉,又道:“現在離平賬還剩幾個月了,鬼街的人又不安分,這一行的盈利又沒有規律可言,你要多想辦法賺到有價值的東西。”
左馗點了點頭,白的臉色卻又陰下來,道:“要是你再敢妄爲賠本,我就要把你扔進轉生爐了。”
左馗繼續點着頭,隻是不敢再看白的眼睛。
晚飯後,白和左馗在金老闆的店前分别。白沒有給左馗留下任何可以聯絡的方法,隻告訴他自己一周内一定回來,到時候拷問灰無常。
左馗望着她離去的背影,突然又有些失落。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當年易山盡一走許久的日子。
他回到幻樓裏,看到灰無常已經睡去,也就沒有打擾,而是返回了前店,開始認真思考如何平賬。
以前,左馗一直沒有認真思考過這件事,因爲他并不知道平賬失敗就要被抓回地獄這種事情。現在直面這件事,讓他發現這實在是一個很難的題目。
行裏的生意,都是随緣而定,物價也沒有固定的标尺,全憑買賣雙方的估量和意願。他無法衡量自己賠的東西是怎樣的價值,也就不知道該賺到多少才夠平這個帳;一切生意都要随緣分而走,他也就不知道如何或者該不該去尋找這些生意。
按照左馗的理解,他這次能不能通過年終的平賬審核,全看天意。
事情又回到了原點。
他想及至此,有些焦慮地摘下帽子,用手捋了捋頭發。
門鈴铛突然發出清脆的響聲,左馗擡起頭,看到一個身材有些發福的男人走了進來。
“請問,灰無常在這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