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無常挪動漸漸麻木的身體，朝着凹進牆内的僵屍走去。

他用力扯了扯，僵屍的身體沒有任何反應，這符合灰無常的猜測。

女人收走的黑氣，應該就是寄宿在僵屍體内的魂魄。

他沒有時間思考女人的來路，現在他爲了活命，要賭上一把。

在行内的學識中，有一條基本原則——萬物必有生克之道。僵屍的身體雖然能夠産出屍毒，但卻不會破壞屍體本身，那麽，能夠克制毒性的東西也必定在僵屍的身體上。

但是究竟是哪個器官，灰無常并不知道。

麻痹感不斷擴散，灰無常開始感到呼吸困難。他略一思考，便孤注一擲地劃開了僵屍的肚皮，露出五髒六腑。

他猶豫着，手在各個内髒上空移動，始終無法下定決心。僵屍的體内全都是慘灰的顔色，看上去已經幹涸很久了。各個内髒也漆黑一片，還向外散發着腐臭的氣息。

灰無常又想吐，身體又麻痹，已經漸漸支持不住。他終于把手伸向了肝髒，一把扯了下來。

僵屍的肝髒是所有器官中最黑的，黑的像是一塊碳。

肝髒是一個生物最大的排毒器官，這是唯一有可能解毒的東西了。但是看肝髒的顔色，可能也因爲僵屍和活物的代謝機制不同，而像河豚的肝髒一樣變成了儲毒器官。灰無常選擇吃它，是件九死一生的事情；但如果不吃，那就是必死無疑的下場。

終于，灰無常把心一橫，顧不得肝髒的顔色和味道，放進嘴裏大口大口地吞咽起來。惡心的味道讓他胃裏的食物和酸液終于反了出來，灰無常拼命往下咽的同時，還要不斷吞着僵屍的肝髒。

簡直慘不忍睹。

灰無常不知道自己吃完了沒有，他在咀嚼的過程中失去了意識。

灰無常再醒來的時候，除了渾身酸痛，已經感覺不到麻痹感了。

考古隊的探燈依舊亮着，不過這說明不了什麽。這些燈的耐久都很長，完全無法讓灰無常了解時間。

他跌跌撞撞地邁過地上的死屍，從墓裏爬了出來。

他一爬出盜洞，就看到了清澈的月光。灰無常不知道現在是哪一天的晚上，他坐在洞口外又歇了許久，才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朝着有人活動的區域走去。

盜洞打在郊區，距離公墓較遠處的一處山陰中。灰無常沿着來時的路回到了國道上，憑着記憶找到了來的時候看到的路邊餐館。

他進了飯店，才知道已經是晚上八點，并且日期距離他進入墓道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兩天。

這裏人迹罕至，吃飯的人并不多。老闆和僅有的幾個客人看到他狼狽的樣子，都顯出一臉的詫異。

灰無常掃了他們一眼，他的眼神無比淩厲，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避開了。

一個死裏逃生的人，總有些超出常人的氣場。

他在衛生間裏簡單整理了一下身上。雖然仍舊髒兮兮的，但至少看上去不那麽慘不忍睹了。

他點了一些飯菜，坐在座位上狼吞虎咽起來。

考古隊的消息斷了兩天，背後的老闆們肯定應該有所動作。但是到現在還沒有人來支援，隻可能是一時找不到人接這個差事。

畢竟，進入墓道探索的人們都帶着攝像器，爲外部的隊伍做現場直播，他們肯定也有看到那殘酷的一幕。

這種消息一傳開，根本無法掩蓋。灰無常深知這件事情的利害程度，沒有人敢接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不過這樣想來，那個女人和自己，應該也都被拍下了。接下來又要怎麽辦才好？任務失敗地這麽徹底，自己的團體那邊有這麽多想除掉他的人，恐怕很難回去立足了……

灰無常胡亂地思考着，又往嘴裏塞了一大口米飯。

他神思飄忽，沒有注意到背後又坐了一名客人。

客人和他背靠背坐着，拍着桌子叫來了老闆。

“吃點什麽？”老闆笑臉相迎。

“所有的菜，都炒一份。”

一個女人的聲音傳進了灰無常的耳朵。

老闆一愣，道：“什……什麽？”

“我說都炒一份你聽不懂啊？”女人似乎火了起來。她掏出一沓錢來拍在桌子上，道：“菜譜上所有的菜，都給我做一份！給你錢！”

老闆吞了下口水，被女人的氣場震懾得不敢反抗，唯唯諾諾地跑進了後廚。

“真是笨蛋。”女人說着，突然皺起了眉頭。

她感到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

她回過頭去，和同樣回頭望向他的灰無常四目相交。

女人似乎微微有些驚訝，緊接着饒有興趣地笑起來，道：

“喲，你沒死啊？”

灰無常冷冷地瞪了她會兒，接着轉回頭去繼續吃飯。

他很清楚，自己絕對奈何不了這個女人。

行中脾氣古怪的人比比皆是。見死不救是家常便飯，灰無常雖然恨得牙根癢癢，但也想不出什麽辦法能報複女人。

“問你話呢！難道你是啞巴？”

灰無常差點沒噎死。

女人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他對面的座位上，灰無常卻壓根沒注意到女人過來時的動作。

灰無常感到莫名的緊張。他吞了下口水，卻不想輸人又輸陣，回敬道：

“你這也算是問題？我死沒死這種事很難看出來嗎？”

女人的眉毛高高挑了起來，道：“放肆，你膽子不小啊。”

灰無常哼了一聲，沒敢表現得過于嚣張：“有什麽放肆的，你以爲你是誰？”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眉頭擰了起來，露出一臉的怒容。

灰無常停止了咀嚼，悄悄擡眼看她。他的手放在脖子上，随時準備抽圍巾出來防禦女人的攻擊。

過了許久，女人做了個深呼吸，臉上的怒容褪去。

“你怎麽活下來的，說給我聽聽？”女人一邊說着，一邊自來熟抽出一雙筷子，在灰無常的菜盤裏夾菜。

灰無常不敢阻止，沒好氣道：“我吃了那家夥的肝。”

女人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之後伸出手，在灰無常的腦袋上狠狠拍了一下，大笑道：“好聰明的小鬼。”

灰無常狠狠把筷子摔在了桌子上——女人實在欺人太甚了。

沒等他發作，女人保持着笑容道：“跟我混吧，小子，我缺個跟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