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在迷霧通道中休息下來，逼仄的空間中沒有人說話，隻有喘息的聲音。

所有人都累壞了。

而左靜不止是疲勞，還十分驚恐。

即便是做街頭混混，她也從沒幹出過砍下他人手臂這種事情。

她癱坐在地上，雙手仍舊舉着劍。她的手臂不停顫抖，整個人戰栗不止。

“可以了，靜。”

左馗輕輕握住她的胳膊，柔聲安撫道。

“是……我，我知道……”左靜急速地喘息，讓自己鎮定下來。

左馗緩緩把劍從左靜手中抽了出來，把她攬進自己的懷裏摸着頭發安撫。

他拿着劍，和高老闆對視了一眼，兩人都讀懂了彼此眼中的詫異。從千思的表現來看，他絕不是泛泛之輩。左靜這把粗鈍而且是用碎片拼湊起來的殄虛，居然能像切豆腐一樣斬斷他的手臂，細思令人發指。

如果是砍在脖子上呢？

那個所謂的“大姐頭”，讓左馗越發好奇起來。

然而眼下，讓所有人都返回妖街休整才是最重要的。

在休息了片刻之後，左馗和高老闆指揮所有人沿着通道，向來時的方向返回。他和高老闆走在後面，交流了一下大概的情況。

兩人都覺得，鬼街這次突然發難做出這麽大的動作，必然是千思從中挑唆。千思的來曆成迷，和莫醒又是宿敵，他的身份資料非常重要。

“晚些我會讓所有人去查。”高老闆道。

左馗點點頭，又道：“我資曆淺薄，想請教高老闆，要不要把消滅鬼街提上日程？”

高老闆沉吟了一下，道：“難。”

左馗皺眉，道：“這話怎麽講？他們這次對妖街的行動，還不足以讓我們将他們反擊消滅殆盡麽？”

高老闆道：“道理是這樣。他們壞了會街的規矩，又傷了我們這麽多人，按照妖街的行事準則，有敢犯者，雖遠必誅。可是，目前情況有些複雜，左老闆不覺得麽？”

“高老闆指教。”

“近年來，鬼街在陶爺的管控下，在行中的名聲尚可，未犯衆怒。以往鬼街被滅，都是因爲天怒人怨，行中人群起攻之。如果因爲我們兩街的恩怨而直接發難，除了很難得到他人支持，就算成功消滅了鬼街，也有可能得罪很多和鬼街有利益牽扯的人，成爲衆矢之的，此其一也。”

“其二，就是剛剛說的，千思的來曆還是個謎團。妖街在行中穩如泰山的日子久了，對于威脅的感知似乎也變得遲鈍了。千思能鼓動鬼街對付我等，并且将目标直接放在你六方齋的老闆身上，必然是有備而來，隻怕不可小觑啊。”

左馗想了想，點點頭道：“不錯。記得剛剛他說‘他們跑了不要緊，留下你就可以了’，這話聽上去，似乎有針對我的意思。”

高老闆也點頭笑道：“是啊。六方齋之不可冒犯，行中人盡知。現在突然出來一個以六方齋爲目标的人，這難道是小事？另外，這也就牽扯道第三件事……”

他站住腳，望着左馗道：“你左老闆和冥府的聯系，并沒有以往的六方齋老闆那麽深。”

左馗沉默了一下，點點頭。

“妖街之不可撼動，全在于六方齋能夠仰仗冥府的力量。可左老闆的情況有些特别，這就讓妖街的整體狀況更加不樂觀。一旦動起手來，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左馗長出了一口氣，道：“那這件事就這麽算了？”

“當然不可能這麽算了。”高老闆笑道：“毛老太生死未蔔，莫老闆斷了一臂，所有人都被穿了琵琶骨，這些要是都不足以讓我們夷平鬼街，你問問大家誰會同意？可是，這事隻能慢慢來，不可操之過急。”

“你有什麽想法？”

“三件事。”高老闆道：“一者查明千思的來曆；二者要盯住鬼街的動向，查明他們現在所有的業務線，一有機會就借勢發難，一口氣端掉他；三來就是要恢複我們的元氣。要想辦法救醒毛老太，治好莫醒的手，另外也要讓所有人對會街上的事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左馗皺眉道：“這事情很快就會傳遍行裏的，我們怎麽守得住？”

高老闆笑笑，道：“放心。妖鬼兩街博弈，曆來都會被傳得越來越懸。隻要我們不承認，鬼街更不敢公然承認對付過我們，那隻會讓他們在行裏變得更加被動。”

左馗道：“高老闆的意思是，把一切都先穩住？”

高老闆笑着點了點頭。

左馗長籲了一口氣，道：“實在是窩火。”

高老闆笑道：“耐心很重要。想做越大的事，就要有越大的耐心，隻要我們在綢缪上不松懈，盯住夷平鬼街這個目标向前走，你這把心火早晚燒的出來。”

左馗點點頭。

他雖然郁悶，但也贊同高老闆的論調。

他們又讨論了一些事情，包括回到妖街先調制些藥劑分發給諸位老闆恢複身體，毛老太和莫醒的情況要如何處理等等善後的事情。

時間一點點過去，隊伍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回事？”左馗皺眉道。

他離開了高老闆，向隊伍前面趕去。

朱老闆和墨悲等人正在隊伍的前面。左馗走到他們中間，也是一愣。

通道的盡頭，被團熊熊的烈焰堵住了出口。

“這……這是怎麽回事？”左馗詫異道：“這霧道應該直通妖街裏面才對！”

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凝重。

“會不會是……”朱老闆猶豫了一下，道：“鬼街的人已經……”

“不太可能。”陶爺在他背上道：“我們沒做這麽多準備，況且千思被斬了一隻手，恐怕他們也需要修整。”

左馗想了想，叫所有人向後退了一些。他掏出木盒，又點燃了固體，釋放出的煙霧很快遮住了火焰，又形成了一個出口。

左馗帶頭走了出去，妖街老闆們也跟着魚貫而出。

走出迷霧後，所有人都驚呆了。

通道把他們送到了妖街的外圍。站在這裏，他們能看到接天的火焰形成了壁障，擋住了妖街的入口。

不僅僅是入口。這火焰壁障向外延伸，像城牆一樣把整個妖街給包圍了起來。

火光之大，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