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馗不再掙紮了。
他一點力道都使不出來,這兩個白衣人比之前回地府的陰差強了太多,有天壤之别。
他像小雞仔一樣被兩個白衣人在地上拖行,迅速地向前移動着。
黑衣人列在土路兩旁,冷冷地望着左馗被拖行,一個個面無表情。
倒是有一些土路兩旁的冥商聚在一起低聲私語,似乎有些好奇他的情況。
但大多數冥商和黑衣人一樣冷漠。他們長得奇形怪狀,在各自的攤子後面望着他,也是面無表情。
左馗被綁得嚴嚴實實,腳被拖得蹬不住地,就這樣地飛快在土路上移動,朝着白色迷霧的方向而去。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落入這樣的境地,他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現在到底處于什麽情況之中。
他望向自己來時的方向,發現兩道火門裏是一片漆黑,火門以外是延伸出去的土路。
根本就看不見自己所在的世界。
那那名老闆是怎麽和他打招呼的?
左馗緊緊皺了一下眉頭,暗罵自己愚蠢。
難怪每年會街,都隻有那一名老闆和他打招呼。
他必然是一個能看到現世景象的鬼,那是他的獨特之處。
他看着兩個拖行他的白衣人,大聲道:“兩……兩位!你們到底要帶我去哪裏?”
兩個白衣人不說話,繼續拖着他走,很快就越過了冥商隊伍的盡頭。
左馗回頭看去,離分界火門已經十分遙遠了,火門在視野裏縮成了兩團火焰。
最後的冥商攤位也在迅速遠去,很快就被薄霧遮擋,消失不見了。
左馗終于開始慌張。
他知道,土路是亡魂來的路線,基本可以确定是通往冥府的道路。
被帶去那裏,想想也知道不會有好果子吃。
他開始死命掙紮,一邊發出低沉的吼聲。
然而,兩個白衣人手上的力氣又加重了一些,左馗徹底動不了。
他的腳尖在坑窪的土路上颠簸,仿佛要被拖得浮空起來。
過了大約有十分鍾,濃霧中終于顯現出一點光芒。
左馗咽了下口水,緊張地看着那一點光芒漸漸清晰。
一個驿站模樣的建築,出現在視野中。
那是一座古代樣式的木屋小樓,一樓搭着涼棚,二樓封閉不見。
涼棚旁邊有一根粗壯的樹樁,樹樁邊緣是一根橫倒的樹幹,看樣子是被砍伐後斷裂倒下的。
奇異的是,這一人抱不過來的樹幹正橫在土路上。它不是倒在地面上,而是浮在半空,大約有人的前胸那麽高的距離。
左馗驚訝之中,又看到三個人正圍坐在樹樁前,不知在幹什麽。
等他被拖到了近前,才看到三個人正在打撲克。
已出的撲克牌攤在木樁上,真是天然的平台。
相對的,是這三人詭異的樣貌。
一個腦袋碩大,隻在臉中間長了一隻巨眼,還有下面的一張小嘴。再無别的器官。
一個沒有眼睛,但有一個血盆大口,大口中兩排尖銳的牙齒随着嘴巴的開合若隐若現。大嘴之上是兩個黑色的洞,看起來像是被切掉了鼻子留下的呼吸孔。
最後一個沒有鼻子眼睛,但有一對碩大的招風耳和一張正常大小的嘴巴。
他們三個對左馗和白衣人視而不見,紛紛“看”着自己手裏的牌,一個個發出便秘一樣難過的哼聲,似乎戰況膠着。
兩個白衣人也不說話,押着左馗靜靜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待他們三個主動的理會,不敢打擾。
大眼睛“嗯啊”了半天,用龜裂肮髒的手指在手裏的撲克牌上來回捋了幾下,最終抽出兩張牌,狠狠拍在樹樁上:
“一對二!”
大嘴巴突然爆發出震耳的大笑,接着扔出四張牌道:
“炸了!”
大耳朵見狀,附和着大嘴巴發出大笑。
他們兩人的笑聲讓左馗的腦子發出嗡鳴,仿佛有超聲波在震蕩他的心神。左馗的臉痛苦地臌脹起來,他感到自己的腦袋好像随時都要爆炸。
這些怪物到底是什麽東西……
他痛苦地想到。
更糟糕的是,大眼睛也大笑起來,抽出四張牌拍在樹樁上道:“反炸!”
大嘴巴和大耳朵的笑聲戛然而止,讓左馗的痛苦緩解了許多。
大眼睛把手裏最後的兩張牌一丢,笑聲又提高了一個分貝:
“兩個炸,我又是莊家,我可以吃四口!”
在左馗疑惑的目光中,大眼睛從樹樁下拿起一隻人手,開心地大啃了四口。
大嘴巴雖然沒有眼睛,但仍然能擺出一副苦瓜一樣的表情。他把牌扔進牌堆中,哭喪道:“大哥,你是不是出千啊,爲什麽每次都是你赢?貢品差不多都讓你自己吃了!”
大眼睛吃着人手,笑道:“當然是因爲我比你們聰明啦,不然怎麽做你們大哥啊?”
大嘴巴撇了撇自己的大嘴,“切”了一聲。
大眼睛邊咬邊對大耳朵道:“洗牌洗牌。”
大耳朵唯諾地洗起牌來,一邊發出憨憨的傻笑聲。
大眼睛似乎終于有了空閑。他那隻碩大的瞳仁轉了一下,打量了一番兩個白衣人和左馗。
左馗悄悄擡眼看他,又緊張地低下頭去。
大眼睛的眼睛眯了起來,對兩個白衣人道:“不是說了嗎?不要活的貢品,你們第一天上班嗎?”
正在洗牌的大耳朵擡起頭道:“我覺得偶爾吃吃活的也不錯。”
“放屁!”大嘴巴一巴掌糊在他頭上,道:“你找死啊?大姐頭會把咱們砍成薯片的!”
大耳朵似乎一點也不疼,他“呃”了半天,一張隻有嘴的臉上似乎顯露出憨笑:“薯片也不錯。”
兩個白衣人對這三個怪物之間無厘頭的對話沒有半點反應,他們恭順地施禮,發出那種亦真亦幻的嘶啞聲道:“他有五行珠……”
三個怪物的動作都停止了,連大眼睛的咀嚼都停下了。
大眼睛望着左馗道:“開什麽玩笑?他有五行珠?”
“小五行珠……”白衣人又補充道。
三個怪物似乎松了一口氣。大眼睛翻了一下白眼,道:“說話不要大喘氣,我頂讨厭你們這些笨蛋。”
“卑職有罪……”兩個白衣人單膝跪下,低頭認錯。
大眼睛似乎對他們兩個的道歉全不在乎,他的一隻大眼盯住左馗,道:“你,哪來的?”
“中元集會的商人。”左馗道。
從他被押在這裏,就已經開始了對所有事情的思考,因此他的作答毫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