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點了點頭，道出原委——棺材中是他的一位好友。

男人沒說他的出身，但是他告訴毛老太，他在山裏修行。

這話一說，毛老太自然明白他是妖屬。

男人修行的地方就在本省的山區中，是當地修行最高的生靈。

人類進山偷獵、伐木，森林中的生靈苦不堪言。男人爲把人類趕出山去，自然也開了些殺戒。

一時間，山裏鬧妖怪的傳聞不胫而走，開發商請了一些行中的人來解決事情。

這種事情不算太少見。因破壞一個地域的環境而遭到當地生靈的報複，很多人都明白這種活不太好接。

爲謀利而破壞一方水土，有違上天好生之德。

然而，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也有很多人接了委托來這裏捉妖，結果當然是丢人現眼。

男人每日裏忙着對付這些人，幾乎成了日常生活。

他和好友的相遇，就是在那段時間。

好友出現在山中，用不知名的術學，破解了男人設下的重重障礙。

男人現身，和好友在山中鬥起法來。

兩人鬥了三天三夜，從術學到武學，鬥得筋疲力盡。

兩人都快撐不住的時候，山裏跑來一隻兔子，對男人道：

“歇歇吧，你們鬥了三天，夷平了半個山頭。”

男人在尴尬中力竭倒地，好友亦然。

兩人相視而笑。

他們坐在大樹下休息，有山中的生靈爲他們帶來野果和山泉。

好友看着這些動物照顧他，有些不知所措。

“看看，這裏的生靈良善又祥和，你就一定要幫人類對付我們嗎？”

好友歎口氣，道：“我也不想。可我家和開發公司的老闆是世交，他們花了大價錢求到我們這裏，我也是聽家族的命令行事，沒得選。”

彼時，男人還很少下山觀察人類，他不太明白家族使命以及身不由己是怎樣一種感覺。他隻是不爽道：“好，那吃飽喝足，大家接着來。”

周圍的動物們一個個發出絕望的鳴叫，仿佛滿山的鬼哭神嚎。

好友沉默了一會兒，道：“算了吧。你我的修行在伯仲之間，再鬥下去，會把這裏破壞得更嚴重。”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道：“就這樣吧。”

他穩了穩身體，打去了身上的塵土，沿着山道向來時的路走去。

男人看着他離開，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等到好友走遠了，才緊跑了步，喊道：“你還回來嗎？”

好友沒回頭，擺了擺手，很快就不見了。

男人望着山道，怅然若失。

男人不懂人類的感情，但他對好友一直都很挂念。山裏有年歲大的老妖告訴他，這叫惺惺相惜。

好友走後，再也沒來過進山捉妖的人，這讓男人覺得有點奇怪。

他決定下山打聽打聽。

他來到山下的城鎮裏，被人類世界的繁華所吸引。

這裏的一切對男人來說都十分新鮮、有趣，讓他流連忘返。

可是，很快他就發起愁來。

他不知道去哪打聽他想要的消息。

他對人類的世界不怎麽了解。他不懂得調查的手法，想要查出刻意隐于人類社會中的特殊行業更是難比登天。

他不是人類，所以也不懂什麽是禮義廉恥。

他沒有錢，就去和流浪的貓狗商量分食，困了就趴在避風處打盹，覺得身上髒了就跳到護城河裏去洗洗涮涮。

一個身材魁梧高大、相貌奇特、行動詭異的乞丐，很快成爲城裏的一道風景線。

人們争相用手機拍攝，追着他求合影。他仗着靈巧的身姿四處躲避，卻無法阻止自己的信息在網上擴散。

一個外貌奇特、身手矯捷、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網紅，很快成爲城裏人熱議的話題。

在居高不下的熱度中，男人被抓住了。

普通的人類當然抓不住他，抓住他的是行中人。

準确的說，是一堆行中人。

他們布下了複雜的陷阱，花了很大力氣才抓住男人。

他們把男人關進籠子裏，裝上車，送到了城裏一條異常繁華的街道。

籠子上貼了些符咒，纏了些材質特殊的絲線。男人在裏面使不出妖力，發出憤怒地咆哮。

他被擡進了一家夜場的地下。七拐八拐之後，才到達一個巨大而華麗的房間。

房間裏有三張造型奢華的沙發。中間坐了一名身穿商務裝的中年人，而旁邊的一條沙發上坐了一老一少兩個穿着素色長袍的男人。

“老爺，您要的東西我們帶到了。”

押運籠子的人對老者說道。

男人愣了半天，突然抓着籠子，興奮地大叫起來：

“喂！喂！小子！你不認識我了嗎？！”

老者身邊的年輕人，正是當初和他在山裏相遇的人。

年輕人看到他，眼裏閃過一絲驚詫，卻轉瞬又消失了。

老者看了看他，道：“你認識他？”

年輕人點點頭，淡淡道：“看他在街上和狗搶食吃很可憐，給過他一點錢。”

老者瞥了他一眼，道：“你都沒看出來他是妖類？”

年輕人搖搖頭道：“當時正在想事情，倒是并沒留意。”

老者點點頭，對中年人道：“曹老闆，您要的東西我們帶到了。隻是老朽不明白，這城中的妖族不少，爲什麽您單單對他感興趣？”

中年人端着紅酒嘗了一些，目光卻始終放在年輕人身上。

“因爲有人告訴我，他就是當初在山裏給我們搗亂的人啊。”

老者吃了一驚，他看了一眼年輕人，似乎不敢相信。

“不知這信息從何而來？”老者詫異道。

中年人冷哼一聲，道：“那麽多進山捉妖的人，你以爲隻有你孫子一個人嗎？”

老者皺起眉，對年輕人厲聲道：“這是怎麽回事？！”

年輕人沉默了許久，終于道：“爺爺，我不想再幫這樣的人捉妖了。”

老者和中年人都是一愣。

“你這是什麽意思？！”老者的聲調又被怒火頂上去了一些。

年輕人站起來，指着中年人道：“他們利欲熏心，破壞無度，山裏的景象觸目驚心，我已經和您說過很多次了！”

老者瞪着他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你要做的應該是聽我的話！我們收人錢财，與人消災！”

年輕人和老者對視了許久，最終凄然道：

“那麽，我甯願離開這個家族，永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