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馗和高老闆看着女人向妖街外走去，又來到莫醒的店裏。
高老闆這次又看了看新做出的棉花糖，滿意地笑道：“不錯，這就有點上道了。”
他把棉花糖插在了欄櫃上。
彩色的棉花糖孤零零地伫立在店裏，顯得很是凄涼。
不過，左馗和高老闆倒是都很滿意。
“萬事開頭難，拍腦門想出的事情是不會長久的。”左馗道。
莫醒失神地坐着。他聽到左馗的評語，擡眼看了他一下，又木然地沉下眼皮。
高老闆和左馗對視了一眼，道：“我說，莫老闆，你也不必如此失落。如今時代不同了，隻要那女子可以接受，也未見得就人妖殊途。”
莫醒閉上眼，輕輕搖了搖頭。
“就這樣吧……”他凄然道。
左馗看了，拍了拍左靜的肩道：“你們兩個，陪陪他好了。”
左馗說完，和高老闆走出了夢鄉。
“我以爲左老闆會有所觸動。”高老闆笑着道。
左馗沉默了一下，道：“高老闆又挖苦我。”
“哈哈，說笑罷了。”高老闆道：“你的煉合籌備得如何了？”
左馗站住腳，和高老闆對視良久才道：“還是瞞不過你。”
高老闆又笑起來，道：“我不是有多了解你，隻是凡人的心思有時候還是很好猜的。隻要他們動了欲想，又無人拘束，就必定要實現自己的想法不可。”
左馗沉吟了一下，點頭道：“承高老闆點撥。”
“所以，準備得如何了？”
“多數東西，店裏都有儲備，隻有兩樣沒有收到過。”
“是哪兩樣東西？”
“根據齋中的典籍記載，爲真靈塑形，需要被煉化者的真靈，無魂的嬰兒肉身，足夠的消耗能量，維持煉合運轉的精血，還有蕩滌濁氣的材料。如今，精殼中存了蟲母的靈魂，妖胎正是無魂的嬰兒之身，常萬樓的妖丹可以提供煉合所需的能量，隻是缺了造生精血和蕩滌濁氣的材料。”
“這兩樣東西，左老闆打算去哪裏尋找？”
左馗搖搖頭道：“暫時還不知道。”
兩人說着話，已然走到了六方齋前。
高老闆站住腳，突然嚴肅地對左馗道：
“左老闆，你知道不知道，你最近入不敷出得太多，已經難以平賬了？”
左馗點點頭道：“我知道。”
高老闆道：“六方齋出現問題，是會連累整個妖街的。”
左馗沉默，沒有回答高老闆的話。
高老闆歎口氣，道：“看得出，左老闆這樣做，是有自己的理由，老朽不好過多幹涉。或許，冥冥中有劫數，并非我這張拙嘴笨腮可以說破的。”
高老闆說着，回自己的店裏去了。
朱老闆看着兩人分離，好奇地走過來，遞上一根冰棍道：“怎麽了這是？”
左馗長出了一口氣，道：“你知道哪裏有可以造生精血和蕩滌濁氣的材料麽？”
左馗這樣問，無非是想岔開話題。
沒想到，朱老闆點點頭道：“知道啊。”
左馗一愣，道：“真的？”
朱老闆點頭道：“當然了。你知道鳳血石嗎？”
左馗搖頭道：“聽過，但是不怎麽了解。”
朱老闆道：“傳說，上古時代有一種妖鳥，叫做鳥獅，既兇狠又暴戾。有一天它外出覓食，途中飛過了一座山，看見一隻凰正在孵蛋，就想把凰和蛋都吃掉，于是就攻擊凰。凰被咬斷了腿，還被攻擊得遍體鱗傷，它的哀鳴喚來了鳳，二鳥合力戰勝了鳥獅。不過，鳳凰雖然勝利，卻因受傷而大出鮮血，染紅了整座山，山上的石頭就變成鳳血石了。”
左馗聽完，皺眉道：“這典故聽來确實很有意思，可是據我所知，鳳血石隻是一種玉罷了，真的有這麽神奇的來曆嗎？”
朱老闆道：“鳳血石本身确是這種神石，隻是後來被凡人得知它的價值後，就用樣子相同的玉石來仿冒謀利。于是這種玉石在人間大行其道，身價也高了起來。這原本的神石本來就極其稀少，又隻流通在我們行中，而凡人的玉石作爲普通商品，除了讓我們在尋找真正的鳳血石時有些麻煩，到也沒有其他的阻礙，也就不會有人糾結這個問題。”
左馗點點頭，道：“原來如此。聽朱老闆剛剛說的話，似乎知道哪裏有這樣的東西？”
朱老闆點頭道：“城南有個老年人類，他手上的一對鳳血石保健球中，有一顆是真品。”
左馗疑惑道：“爲什麽一對石頭中隻有一顆是真品？”
朱老闆道：“這……我就隻是聽說了。據說他的妻子早逝，給他留下了一顆保健球大小的鳳血石珠。後來他爲了紀念亡妻，就配了一顆能成對的玉石珠子，就成了一雙保健球了。”
朱老闆咬了一口冰棍，繼續道：“不過，據說他的妻子是我輩中人，根本就沒死，隻是當年害怕凡人的目光，所以自己離開了這個凡人。”
左馗一愣，道：“害怕什麽目光？”
朱老闆道：“當然是一直不會變老，周圍的凡人自然會覺出詭異咯，搞不好會被送去做科學實驗的。”
左馗恍然，點了點頭。
妖類隻要不斷修行，壽命就會不斷延長。和凡人相處起來，就會面臨一直不老所帶來的種種問題。
左馗一時沒有想起，暗暗罵了句自己的愚蠢。
他突然想到剛剛莫醒的态度，又多了幾分理解。
對于這些活了幾百年的妖怪們，這樣的事應該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他望着夢鄉的方向，喃喃道：“如果如此深愛，難道不能好聚好散嗎……”
朱老闆道：“你說什麽？”
“沒有。”左馗道。
朱老闆不解地皺了下眉，之後又無所謂的聳聳肩。
“總之，鳳血石是生血至寶。如果能換到手，别說是單純地塑形，就是她的修行也能恢複得不錯。”
左馗點點頭，道：“我準備一下，去看看。”
他說着，擡腳要進六方齋，突然又回過頭道：“朱老闆是如何得知這件事的？”
“高老闆告訴我的呀，你沒有問過他嗎？”
左馗沉默了一下，道：“還沒問過呢。”
他說完，便走進了店鋪。
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兀自唏噓。
高老闆果然是有智慧的。
他明知道左馗要做的事情，但并不加阻止，卻也不會提供哪怕一丁點的幫助。
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高老闆心裏的稱端得很平。
即使對于六方齋的老闆，也是一樣。
左馗有時候覺得，自己應該學習高老闆這樣的特質。
可有時候，他又覺得，那樣似乎又會讓自己丢失某種東西。
他一邊琢磨着，一邊撐起黑傘，快步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