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靜挑着長長的竹竿，在夢鄉前放起鞭炮。

墨悲本來答應幫她捂着耳朵，結果鞭炮聲震得他渾身戰栗，瞬間跳開去了。

左靜被震得龇牙咧嘴，還是左馗走上前，幫她捂住耳朵。

居上們都來參加了莫醒店面的開張禮。

被扯下的紅布随風扭動，被莫醒收在手裏。

燙金的“夢鄉”二字，在陽光下異常耀眼。

妖街的老闆們紛紛來捧場。

他們走進莫醒的店中，都被驚到了。

莫醒的店裏擺滿了棉花糖，五顔六色，華麗又夢幻。

就是色調灰暗單薄的環境，拉低了整個店面的檔次。

不過，妖街不是個講究外表的地方。

這些棉花糖的作用，才是關鍵。

“這些，都是夢境。”莫醒爲大家介紹着自己的貨品，笑道：“都是美好的夢境，我用秘傳的寶物做出來的，一定會有人想要的！”

“對！”胡小慕高興地給他捧場。

左靜和墨悲也贊同地點頭。

然而，事情的發展，與他們想的截然不同。

來店裏捧場的老闆們，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胡夫人掃視了店裏一圈，道：“請問莫老闆，這些全都是美好的夢境？”

“是……是的。”莫醒感到了氣氛的詭異，有些莫名地緊張。

“别人付出代價，就是爲了體驗一場美夢？”

莫醒張了張嘴，小心道：“……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如果他們隻能體驗美夢，就會沉浸其中，之後爲了無限地沉浸在夢境中，不斷地支付代價，再不努力于現實，虛度光陰。”胡夫人道：“莫老闆也有些閱曆，你不覺得，這很像某種人類的貨品嗎？”

左靜想了一下，突然脫口道：“毒品！”

她說完，意識到自己拆了莫醒的台，趕忙捂住了嘴巴。

莫醒有些慌張，他結結巴巴道：“我隻是……隻是想……”

高老闆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莫老闆不必緊張。你這種誤解，以前也不是沒人有過。”

他把自己手裏的棉花糖插回原位，繼續道：“妖街的店面，并不是單純的生意，要考慮到二氣的平衡。不是一味地供應，也不會無限地索取，你要想出一個平衡之道才行。否則，我們暫時還不能允許你經營。”

莫醒呆在那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捧場的老闆們漸漸散去。左靜和墨悲陪着莫醒發呆，一人一貓不知道該怎麽幫他是好。

“平衡……”

莫醒趴在櫃台上，不停地念叨這個詞。

左靜看了店裏一圈，道：“說到平衡，我倒有個簡單粗暴的方法。”

墨悲好奇道：“是什麽？”

“你看，莫大仙這裏都是美夢，想平衡就再做一些噩夢呗。”

“那并不能改變一味提供的事實。”墨悲道：“給人美夢和噩夢，都是無限供應，有什麽區别？況且有什麽人會想要噩夢啊……”

“那就專拿别人的夢，這總可以了吧？”

“那就變成一味索取了。”

“我他媽踹你啊！”

左靜被堵得郁悶，又和墨悲打鬧起來。

莫醒突然擡起頭來，吓了兩人一跳。

“左姑娘說的對。”他道，眼中精光閃爍。

他站起身，拿起一個棉花糖戳了一下。

棉花糖像氣球一樣破碎了。

他一個個地戳破棉花糖，碎屑在店中像星光般飛舞，無比絢爛。

“你這是幹什麽啊？！”左靜嚎叫道：“不要給我啊！”

“我決定了。”莫醒看着這華麗的景象道：“以後，我這裏就買賣别人的夢境。隻要有别人來寄售或是尋找夢境，我都會幫助他們抽出來做成棉花糖，再等需要他們的人出現！”

左靜張着嘴望着莫醒道：“那你去哪進貨啊？”

莫醒笑道：“我可以經常去别人的夢境，看到有趣的就收集下來。”

他擡頭望着上方道：“我想，我會想要收集的夢境，一定是上天選定的。遵循天道，正是我輩中人該做的！”

左靜想了半天，搖搖頭道：“說實話，完全不理解。我以爲别人來我們六方齋，想買什麽就買什麽想賣什麽就賣什麽，就已經是很難理解的商業模式了。你的這種連準則和貨源都沒有的規律我實在是搞不懂耶。”

莫醒陽光地露齒一笑，道：“是呀，夢境可不就是無規律可循的嘛。”

左靜無奈地聳聳肩，撇嘴道：“好吧，老娘坐等你開不了張！”

“請問……這裏是買賣什麽的地方？”

一個如同銀鈴般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左靜的嘴巴大張，木然地轉過頭去。

墨悲和莫醒也驚得說不出話來。

莫醒望着門口的客人，痛苦地捂住了心髒。

那是一個高挑的女人，看起來二十幾歲，穿着素色的連衣裙，婉約而靜雅。

左靜拼命扯着莫醒的衣服。莫醒回過神來，迎了上去。

“請……請問……您……您……”

莫醒突然狠狠擦了擦眼睛，之後繼續道：“您需要些什麽？”

女人看了看，自己似乎也有些迷惘。

“我也……不太清楚。”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今天本來隻想随處走走，結果莫名其妙地就來到了這裏。”

女人指了指外面道：“夢鄉？這店名挺特别的。”

莫醒點點頭，嘿嘿笑起來。

他沒了幾百年的穩重，像個愚笨的大男孩。

他小心問道：“你……最近經常做噩夢嗎？”

女人想了一下道：“算是吧。但是那個夢，前面一段都特别開心，隻是最後……”

她說到這裏，欲言又止。

莫醒咬了咬嘴唇。

左靜湊過來道：“是什麽樣的夢？”

女人猶豫了一下，最終尴尬地笑起來，道：“老實說，我記得也不是特别清楚了。但是，夢裏我認識了一個非常好的人，好得我不知道離開他要怎麽活。可最後，他還是離開了……”

“然後你就醒了，對嗎？”墨悲道。

女人無奈地點了點頭。

她看着莫醒，突然驚訝道：“老闆，你怎麽哭了？”

莫醒狠狠擦了擦眼淚，笑起來道：“有點沙眼，老毛病了。”

他把棉花糖機推了出來，道：“那麽，我就買下你的夢境吧。”

女人驚異地望着他道：“什麽？買下夢境？那是什麽意思？”

她話還沒問完，就看到莫醒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

接着，她倒在地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莫醒飛快地踩動着踏闆。絲線從女人的頭上飛了出來，在棉花糖機上漸漸集成糖束。

“這樣，她就徹底忘記你了。”墨悲淡淡道。

莫醒嗯了一聲，淚流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