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左馗意料。這一次，所有的人都覺得常萬樓的菜做得更好吃。

左馗不敢再嘗第二口，他幹脆也随着大衆，自己随便編排了一些理由，順水推舟地認可了常萬樓獲勝。

但他還是奇怪，爲什麽大家都會覺得常萬樓做的更好。

可是他不敢發問。

如果從高老闆他們口中蹦出清晰的“肉質鮮嫩”“味道爽口”之類的字眼，聯想到那四個嬰兒，左馗恐怕再也不想坐在他們中間。

左馗知道，這些嬰兒的來曆，在妖怪來看也算正常。

肯定不是偷或者搶來的，大概是有妖怪從人類人販手中買來的。

左馗歎了口氣。

這在妖類之中，并不觸犯什麽規則和法律。

被拐賣的孩子一旦通過某些渠道流入妖怪手中，和保護動物落入人類手中是一個概念——

任人宰割而已。

高老闆明白左馗的疑惑，悄悄告訴左馗原因：

“從道義的立場來講，金老闆勝了一籌；但從廚藝的立場來講，常萬樓是赢家。”

“怎麽講？”

“金老闆心中有慈悲，對做這禁菜十分的不忍。心有雜念，當然也就失去了水準，發揮不出正常的水平。”

左馗恍然，點了點頭。

左靜在她懷裏發出了勻稱的呼吸聲，精神崩潰已然讓她筋疲力盡，不知不覺睡着了。

但比賽還得繼續進行。

高老闆抛出第三塊木牌，懸在空中。

牌子上寫的字是“百鬼夜行”。

兩人看清了牌子，都是一愣。

“有這道菜嗎？”常萬樓皺着眉道。

他似乎認爲是妖街的老闆在串通作弊，故意幫助金老闆。

但是看到金老闆也皺起眉頭，他意識到沒這麽簡單。

高老闆看見左馗不方便，替他站起身道：“第三道題目，即是不出菜名，而出一道考題。百鬼夜行是我們想出來的一道題目，二位老闆依照題目自由發揮，至于誰發揮地更好，就看二位的本事了。”

高老闆說着，目光在兩人身上一掃，翹起嘴角道：

“二位，這一道菜，可就決定勝負生死了。”

金老闆和常萬樓對視一眼，陸續走進了後廚。

常萬樓進入廚房後，立刻就開始忙活起來。

他在食材架與水槽前往返了十數次，看得屋中的妖怪們都竊竊私語起來。

妖怪們的疑惑，不止來自于常萬樓的行爲，更來自于金老闆的表現。

金老闆進了廚房之後，就一直坐在一個架子上，環抱着雙臂看常萬樓忙活。

這讓所有的人都不明所以。

屏幕裏，常萬樓也發現了金老闆的異常。

他看着金老闆，動作僵了一會兒，但始終沒有張口對話，繼續搬運着自己的食材。

金老闆點起煙，一顆接一顆地抽了起來。

人們看着常萬樓了忙活了許久，都不明白他要做什麽。

終于，人群裏有人歎了一聲：

“佛跳牆！”

所有人再次仔細觀看屏幕，終于都明白過來。

常萬樓拿取了幾十種食材，每樣擇取适量後，放在了一個大酒壇子裏，上竈文火煨煮。

這确實是佛跳牆無疑。

但是，金老闆始終在抽煙，一根接一根。

抽了一個多小時。

佛跳牆需要煨兩個小時。

當時間快到的時候，金老闆突然掐滅了煙，開始忙活起來。

他從冰箱裏拿許多似乎是剩下的食物出來，倒進鍋裏燴炒。

常萬樓看着他晃動鍋勺，臉上的不解清晰地顯示在這塊高清的大屏幕上。

片刻之後，兩人出菜。

大酒壇子和一盆炒飯被端了上來。

衆家老闆看了，面面相觑。

阿郎和阿妹分了菜給幾人，大家分别品嘗。

左馗一邊吃，腦中一邊琢磨。

他想了很多遍，終于想明白一件事——這兩道菜裏，看來是不含任何一個居上所屬的族群的。

左馗吃了點佛跳牆裏的鮑魚，覺得美味異常。

作爲一個窮小子來說，他可能一輩子都沒有吃到佛跳牆這種菜的可能。

沒想到做了僵屍，反而獲得了嘗試佛跳牆的機會。

人生委實無常。

左馗吃完佛跳牆，喝了些水，開始吃炒飯。

炒飯的味道平平無奇。

過了一會兒，大家品嘗完畢，卻沒人發言。

終于，毛老太先開口道：“沒什麽好說的吧？一碗炒飯，如何與佛跳牆相比？金老闆，你這道菜的個中的意味，恕我老太太不能理解。”

胡夫人和火五爺都皺着眉頭，有些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朱老闆和左馗也有同感。

他們兩人對視一眼，一齊望向了高老闆。

高老闆微笑起來，道：“諸位，看看你們面前的菜品。”

每個人都看着自己面前的兩道菜，卻不明白高老闆的意思。

“你們的佛跳牆裏都隻有鮑魚吃沒了，而盤子裏的炒飯卻已經統統吃光了，對吧？”

幾個老闆都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碗，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他們盛着佛跳牆的湯盅裏還剩下湯和許多作料。

而盛着炒飯的盤子裏，卻都已經空空如也。

高老闆道：“諸位爲什麽吃光了炒飯，卻隻吃了佛跳牆中最稀有的食材呢？”

朱老闆道：“因爲佛跳牆裏，隻有這鮑魚的味道最好啊。”

高老闆笑笑，看向左馗。

左馗沉默了一下，道：“我做人的時候，經常吃炒飯。我生活拮據，每每将炒飯吃幹淨，時間久了，也就不愛剩下。”

“我也差不多。”胡夫人道：“我以前修行的時候，山中粗茶淡飯。弄些花樣炒出飯來，反而愛吃。”

火五爺和朱老闆、毛老太也都說着自己的理由。

總而言之是一句話：炒飯非常常見，吃着吃着，也就習慣了不剩下。

高老闆點點頭，問常萬樓道：“常先生，你爲何要做佛跳牆？”

常萬樓挺胸道：“百鬼夜行，自然是壯觀浩蕩。地府無數惡鬼出關還陽，想想就知道，當然要用運用食材最多的大菜來體現了！”

高老闆點點頭，又問金老闆道：“那金老闆爲什麽做這樣一份雜燴飯呢？”

金老闆沉吟了一下，道：“百鬼夜行，是因爲冥府遵循上天的慈悲，每年七月十五都放地獄中的受苦的惡鬼還陽一晚，爲家人托夢，以寄思念之情。居家生活，炒飯是再簡單不過的菜品，那些惡鬼在地獄受苦，回到陽間，恐怕早不想富貴榮華，隻後悔當初沒有心甘平淡而已吧。做這樣一道菜，還因爲我覺得平淡是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