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會。”金老闆道:“其實原因很簡單:我用的并非豬肉。”
所有人都是一愣。
“那你用的是什麽?”左靜脫口而出。
左靜的行爲十分冒犯,但是這次顯然沒有人怪罪她。
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
金老闆道:“素雞。”
店裏響起一片驚歎聲。
素雞的口感和味道雖然都和肉類很像,但終歸是豆制品,吃起來和肉類總會有差别。
但金老闆不但能處理得讓素雞和豬肉的口感完全無法辨别,甚至最後和同樣料理精緻的常萬樓的菜比起來,也難分伯仲。
這一道菜,誰勝誰負不言而喻。
常萬樓瞪着眼睛,一臉的不相信。
他魯莽的用手抓出一塊肉片放在嘴裏咀嚼,許久才咽下。
高老闆夾出一片肉來,用利器切開。
許多人圍上來仔細觀看。
高老闆用手擠壓着,感受了許久才道:
“确實是素雞。”
左馗點點頭,站起來道:“金老闆能把素雞做得和常先生的菜不分高下,我想這一道菜,應該判金老闆勝,不知道有沒有人有異議?”
左馗說着,眼睛在店裏掃了一圈。
結果當然是沒有任何人反對。
常萬樓咬着牙,冷哼了一聲。
高老闆看了,笑道:“既然如此,就進行第二道菜的比試吧。”
高老闆又翻開一塊木牌,抛了出去。
這次,木牌上的菜名是“悶宮少陰陽”。
左靜看到,金老闆的臉上微微有些變色。
但他沒有猶豫,又和常萬樓進入了後廚。
看着兩人又在廚房裏忙活,左靜想問問左馗這是道什麽菜。
她的嘴張到一半,卻突然不說話了。
她看着屏幕裏,阿郎和阿妹将一輛小餐車推進了廚房。
金老闆和常萬樓各從餐車中取出兩樣東西。
那是兩個襁褓,每個襁褓裏都有一個嬰兒。
左靜的腦子一向不太好。
但此刻,菜名在她腦中劃過,她突然明白這道菜是什麽了。
少陰陽,就是指童男童女。
兩個童男,兩個童女,此刻就在離左靜百米不到的地方,就要被下鍋做成菜。
她想都沒想,大吼一聲掀了桌子。
和她做出類似事情的,還有司谌。
司谌撇開胡小慕,也吼叫着站起身:
“你們這是謀殺!你們……”
他話音未落,周圍便有幾個拳頭招呼了上來。
司谌被周圍的妖怪亂拳打得幾乎昏厥,又被一個力大無窮的妖怪給扔出了店去。
胡小慕哭起來,跑出了店裏。
他們的座位很快被别人占據了。
胡夫人看着這一切發生,歎息了一聲,并沒做什麽。
左靜被左馗按在地上,無法動彈。
但她嘴裏不住地大罵,雙眼通紅。
“你們都他媽是一群瘋子!隻是比做菜而已!你們知道不知道在幹什麽?!”
左馗按住她,卻也用身體遮擋着她。
他知道,以人類的身份質疑什麽生物會變成食材這種事,也隻能落得司谌那樣的下場。
他隻能以這樣看似懲戒的方式,保護着左靜。
“閉嘴。”他輕聲喝道。
“閉你媽了個……”
“小丫頭,讓我來告訴你這道菜是怎麽做的。”
毛老太突然開口道。
她和左馗一向不合,當然要煽風點火一番。
“這悶宮少陰陽,顧名思義,就是在一個小号的缸中放入調料,再将一對活的童男童女放進去,上鍋文火慢慢地焖。童男童女會在痛苦中拼命呼吸,體内的循環加速,将所有調料的香氣都吸進去,最後……”
左靜沒有聽到結尾。
她拼命尖嘯,幾乎喊破了嗓子。
“畜生!你們這幫……”
“你知道這道菜是怎麽來的嗎?”毛老太冷聲道。
左靜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突然明白了什麽。
毛老太看着她的樣子,似乎十分痛快,冷笑道:“人類發明的這種菜,可不少呢。我們這裏做這種菜的手法,基本都是跟人類學來的。”
左馗感到左靜反抗的力量消失了。
左靜的精神似乎有些崩潰。
她的臉仍舊貼在地上,口水和眼淚瘋狂地向外湧。
左馗心如刀絞。
他把左靜緊緊抱在懷裏,用大衣把她的頭遮蓋起來。
他不希望左靜聽到和看到現在發生的一切。
左靜任由他擺弄,隻是淚如泉湧,猛烈抽泣。
是爲了孩子,還是爲了人類自作孽的可悲。
她已經不知道了。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她想有個地方躲起來。
左馗是最懂她的,也做了最能安慰她的事。
左靜在左馗懷裏放肆地默默哭泣,再不說話。
左馗的心中也非常矛盾。
但心性早就超然的他,反應要平和很多。
“高老闆,爲什麽挑這樣一道菜?”他說:“即使在本行的食譜中,這也是一道禁菜吧?”
高老闆對于司谌和左靜的反應,并不覺得奇怪,甚至有些漠然。
聽到左馗問話,高老闆淡淡道:“這道菜是本行食譜中難度最大的菜之一。至于禁菜不禁菜嘛……”
高老闆輕輕搖着了搖頭,道:“人類不也隻是說說而已嗎?隻要有人想吃,總會有人做的。禁菜什麽的,無非虛弄名頭,騙騙大衆百姓罷了。”
左馗沉默下來。
他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高老闆的話。
也許一個族群中,有好有壞。
可對于另一個種族來說,好壞都無法回避這個族群會做什麽事情的事實。
這就是種族的下限,也是種族間隔閡的來源之一。
左馗也無法直視電視中的畫面,他暫時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常萬樓和金老闆終于先後上菜了。
左馗看着面前這碗肉,心中五味雜陳。
他突然明白,剛剛朱老闆吃豬肉的時候是一種什麽心情。
他定了定神,終于拿起筷子,将肉送入口中。
左馗咀嚼着,腦中一片空白。
他又更深地明白了朱老闆剛剛爲什麽那樣着迷似的咀嚼。
那根本不是品味,那是在和自己的内心戰鬥,是在努力讓自己的精神不崩潰。
這是一場可怕的煎熬。
左馗和剛剛的朱老闆一樣,也是在别人的呼喚中回過神來。
但是,他沒有朱老闆活得久,心也就沒有那麽定。
他的神思都用在做思想鬥争上,根本無心品味兩道菜的味道。
“剛剛……”左馗支吾着道:“剛剛,我在細細品味,沒有留心幾位老闆的話。大家是怎麽看,能不能再告訴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