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常萬樓來到了店裏。
他背着一個碩大的包袱,裏面鼓鼓囊囊,不知裝了些什麽。
嘈雜的飯館瞬間鴉雀無聲。
常萬樓昂首挺胸,像個英雄一樣走進店裏。
他不用報名号,人群也自然地爲他讓路。
在左靜看來,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即視感。
他趾高氣揚地看了金老闆一眼,把包袱放下,向居上們行禮:
“在下常萬樓,見過妖街諸位居上。”
左馗站起身道:“常先生,我等應邀而來,爲你們的比試做見證。”
“有勞。”
“照規矩,我們要問上一聲,常先生此次挑戰,可是自願?”
“是。”
“可知道規矩是金老闆所立?”
“是。”
“勝負憑天,願賭服輸,你可明白?”
常萬樓瞥了一眼金老闆,惡狠狠道:“一清二楚!”
左馗和其他幾名居上對視了一眼,取出了一份卷軸。
打開卷軸,上面寫着賭約。
左馗把筆和卷軸遞到常萬樓面前,又說了一句:
“常先生,我再問一遍,你可想好了?”
常萬樓不再答話,直接拿過筆來,在賭約上簽了字。
高老闆歎息一聲,道:“常先生,你和金老闆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要做到如此地步?”
常萬樓沒有理高老闆。
他昂着頭,似乎壓根不屑于搭理高老闆。
左馗看了,知道沒有繼續勸和的必要,淡淡到:“那就請二位開始吧。按照規矩,由我等居上出題,二位要做出同樣的三道菜,由我們六名居上品評。其餘的的朋友,有不服結論的,隻要支付代價,也可取食。如常先生勝,金老闆則将這家店輸與常先生;如金老闆勝,常先生便當場輸出原形,成爲金老闆的食材。”
左靜聽着,又打了個哆嗦。
她盡量不讓自己去想象那樣一副殘忍的畫面。
高老闆的面前放着一件托盤,托盤上是三塊翻扣的木牌。
這架勢,像是要挑侍寝的妃子。
“第一道題,就是這個。”
高老闆說着,将木牌輕輕抛了出去。
木牌像是活了過來,在空中如蝴蝶一樣飛舞。
最後,它懸停在常萬樓和金老闆中間。
所有人都往前抻着頭,努力去看牌子上的字。
左靜離得近,很快看清了字。
她差點笑出聲來,趕忙捂上嘴巴。
牌子上寫的是:水煮肉片。
這種妖怪也做家常菜的反差,觸到了左靜的笑點。
她強忍笑聲,發出詭異的聲響,受到一堆白眼。
常萬樓和金大千看了題目,各自不說話,一起向後廚走去。
左靜看着他們走掉,使勁拍着前面的左馗道:
“喂喂喂,搞毛?我們在這坐着幹等?看不見還有毛意思?”
朱老闆聽見了,回頭沖她笑笑,對她晃了晃手裏的遙控器。
左靜發愣的功夫,男服務生阿郎已經打開了飯館裏大屏的壁挂電視。
朱老闆調了一下頻道,調出了廚房裏的影像。
“前段時間,金老闆把監控器的信号接到電視上了。”朱老闆道:“沒想到這麽快就能派上用場。”
左靜和司谌互相望了一眼,都看出來對方的無語。
“你們兩個小鬼,當我們是原始人不成?”毛老太冷哼了一聲,沒好氣道。
電視裏,金老闆和常萬樓在廚竈邊忙得熱火朝天。
飯館的廚房很大,星級酒店中可見的設施,這裏一樣不少。
靠牆的兩邊相對擺着八個竈台,讓左靜有些好奇。
這家店隻有金老闆一個廚子,這麽多的竈台有什麽用?
“金老闆一個人同時可以做八道菜嗎?”左靜悄悄問左馗。
高老闆聽見了,笑道:“隻要金老闆想,八十道菜也不在話下。”
左靜點點頭,倒是沒覺得驚訝。
畢竟是妖怪呀。
常萬樓終于打開了包袱,從裏面拿出一件件廚具。
平底鍋,炒鍋,廚刀組甚至還有砂鍋。
好的廚師,隻認自己的專屬廚具。
金老闆看着常萬樓的架勢,不爲所動,專注地做着自己的菜。
時間一點點過去,不到一個小時,金老闆和常萬樓的菜品先後端了上來。
左靜的目光落到了朱老闆身上。
水煮肉片是用豬肉做的,他特别好奇朱老闆是怎樣看待這道菜的。
阿郎和阿妹分了菜給幾名居上。
左靜盯着朱老闆,看着他慢慢吃下了肉片。
左靜突然有點犯惡心。
如果這道菜是人肉,左靜也能吃的下去,甚至細細品味嗎?
她想到那個畫面就想吐。
但是看朱老闆的樣子,好像沒有什麽喜悲。
他品得很專注。
左靜把目光挪向了其他人。
左馗他們的表情各異,但也都在細細品味。
片刻之後,六人品嘗完畢,開始評論。
火五爺常年行走于人類世界,率先說話道:“兩位的菜,都很不錯。火候都适宜,味道也不差。口感鮮滑,煨料也都相仿,沒人有什麽突破,但也沒人有什麽失誤。都如此中規中矩,我倒是難評了。”
火五爺這堆廢話讓左靜聽得直撇嘴。
但是,很快左靜就明白,火五爺說的不是廢話。
胡夫人、毛老太和高老闆的評價都和他差不多。
看起來,指望他們在一道普通的菜上玩出花樣來分個勝負,這個思路似乎有些失敗。
左馗沒有說話,他微微側頭,望着朱老闆。
朱老闆還在品味。他閉眼咀嚼,似乎沉浸其中。
左靜的不适感更嚴重了。
左馗看朱老闆不說話,道:“我的修行尚淺,不敢妄言。但是看高老闆三位都這樣說,我也确實覺得兩道菜的味道很難分出高低。但我認爲,我們之中最能判定這道菜勝負的,還應該是朱老闆。”
朱老闆聽見這話,睜開眼睛,有些發愣。
他和左馗對視了一眼,馬上明白了左馗的意思。
他輕輕歎口氣道:“這一局,是金老闆勝。”
飯館中的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他們不明白朱老闆的評判标準在哪。
朱老闆明白他們的想。他站起身,嚴肅道:
“二位比的是廚藝,那麽廚藝本身作爲技藝,應當是讓人受益,或者感到心中愉悅。我老朱對廚藝不太懂,也不是很明白你們是怎樣配的料。但在吃金老闆的菜時,我确實莫名地忘記了同族受烹的悲傷,沉浸于味覺的快感。我倒是想問問金老闆,你是怎麽做到的?”
朱老闆看着金老闆,眼神變得有些深邃:“如果你用了不該用的手法,我覺得這一局是可以直接判你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