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靜驚得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猛地一起，撞到了頭，疼得龇牙咧嘴。

她捂着腦袋，從桌子下鑽了出來，尴尬地望着金老闆。

“哎呀，不勝酒力，出溜下去了。”

左靜嘿嘿笑着瞎掰。

金老闆寬厚地笑了笑，遞給左靜一張燙金的請柬：

“還請左小妹将這份請柬轉交給左老闆，也是正合适。”

左靜接過請柬，好奇地端詳着。

那是一份大紅色的請柬，上面的圖案很簡約。

橫豎兩條線在請柬上十字交叉，交叉處是一個奇怪的圖案。

左靜分辨了一下，隐約覺得那是一隻跳躍中的蛤蟆。

她差點笑出聲來。

躲着偷聽不是什麽好事，這點左靜還是明白的。

她打着哈哈，迅速跑出了金老闆的飯館，回到了店裏。

左馗正在看書。他看着左靜拿着請柬進來，但卻不交給他。

左靜打開請柬，想要先一睹爲快。

結果請柬上空空如也，一個字都沒有。

左馗看着左靜沒有一點要交出請柬的意思，無奈地歎了口氣，用書敲敲桌子道：

“趕快給我。”

“無字天書有什麽好看的。”左靜撇着嘴，把請柬扔給了左馗。

左馗接過請柬，打開仔細看着，眉頭皺了起來。

“怎麽樣，也不明白裏面的意思吧？”左靜揶揄道。

左馗輕輕合上請柬，表情嚴肅：

“又有人上門找茬了，金老闆委實不容易。”

左靜吃了一驚，她搶過左馗的請柬，發現上面還是一個字都沒有。

“不是，你們這是什麽鬼？你到底從哪看明白的？”左靜弄不明白其中的原由，變得焦躁起來。

左馗淡淡道：“這份請柬應該送出去了六份，對吧？”

左靜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了金老闆的話。

“六份請柬送給了六位居上，對不對？”左靜說。

這次吃驚的人變成了左馗。他訝道：“你爲什麽會知道？”

左靜哈哈大笑起來，很是得意。

左馗看她的樣子，知道她是不會說實話了。

但是，左馗畢竟不會因爲好奇就刨根問底。他繼續道：“那你知道居上是什麽意思嗎？”

左靜的笑聲戛然而止，噎得說不出話來，搖了搖頭。

左馗輕輕一笑，道：“所謂居上，就是妖街中修行最高的人。新來妖街開店的老闆，都要經過居上的評測，之後分管到一名居上的屬下。”

左馗站起身，翻了翻資料，道：“居上最初的作用，是平衡早期妖街中的沖突。不同的族類在這裏開店，總會出現很多矛盾。六方齋是妖街的核心，立下分設居上的規矩，也是爲了便于管理。”

“店給店做下屬？什麽意思？”左靜不解道。

左馗看了一眼，沒有解釋這個問題。

他繼續道：“妖街中的居上名額共有七個。六方齋自然是其中之一，剩下的六個，你見過其中的五個。”

“哦？我都見過？”左靜好奇道：“都是誰啊？”

這幾天，她把妖街中的老闆認了個七七八八。

左馗給她劃的範圍太大了，讓她難以猜測。

左馗道：“朱老闆，高老闆，胡夫人，毛老太，還有……”

他頓了一下，望着左靜道：“金老闆。”

左靜一愣，道：“那個大嘴怪也是一個居上？”

左馗點點頭。

“那他爲什麽還要請那麽多其他的居上？”

左馗道：“這要從金老闆的來曆說起。”

妖怪開的飯館，不同于人類的飯館。

對于人類來說，一家店可以做百樣菜。

但是對于妖怪來說，這是一個難以處理的問題。

萬獸皆有靈性。吃下一道菜，可能就毀了一個獸靈的性命。

上午發願修行，中午就被扔進鍋裏。

這種責任，大損陰德。

又何況，獸靈種類繁雜。開設飯館，不同精怪之間的食物和關系，根本無法調和。

牛精吃素，對面卻坐了一隻虎精吃牛肉。

不打起來才怪。

故此妖怪開飯館，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同種生靈隻做此類生靈可吃的食物，不可跨族烹饪。

但金老闆是個異類。

由于人類有吃無類，深遭百獸痛恨。

金老闆卻在人間遊曆了幾百年，精研人類的飲食之道。

大概這世界上，已經沒有金老闆不會烹饪的菜品。

他的行爲，遭到了很多妖族的抵制和謾罵。

他并不以爲意。

在金老闆看來，萬物的命運皆有定數。

能成爲盤中餐的，必然命中無有修成人形之分。

廚道是種藝術，調和陰陽，斷驗生死，不應該有這樣的限制。

他不顧妖族的一片反對聲，在妖街中開了這家不守行規的飯館。

無論是人是妖，他一視同仁。

隻要客人想吃美食，他用心烹饪，周到服務。

門外的罵聲，他置之不理。

砸店的妖族，很快找上門來。

金老闆的修行很高，從沒吃過虧。

加之妖街不是可以随便放肆的地方，幾次砸店下來，惹怒了周圍的老闆們，将上門找茬的妖族一頓教訓。

從此再沒有人敢武力沖撞金老闆的店。

但，金老闆卻很是痛苦。

他希望的，是妖族中人能明白其中的義理，公正地看待廚道。

結果妖族聯合起來抵制他，再沒有一個妖族上門吃飯。

當然，人類遊客還是如流水一般。

人多的時候，排隊都要排上半天。

可是不能實現讓各族獸靈都理解的願望，金老闆很是難受。

高老闆請金老闆喝茶，給他出了個主意。

金老闆放出風去，在行中放話。

凡有廚藝能勝過他的，就可以奪走他的店。

要證明廚藝，就要和金老闆比試三道菜。

爲顯公正，便要由妖街其他六名居上出面品評。

消息放出，挑戰者絡繹不絕，觀戰者聞風而聚。

絕大多數都是想看到金老闆出醜。

可是金老闆開店近百年，卻從未輸過一場。

圍觀群衆不服，親口嘗試金老闆的手藝。

結果不但證明了實力，也俘獲了許多同族客人。

金老闆的願望終于開始慢慢實現，意氣風發。

左靜聽了，撓着下巴道：“真沒想到啊！高老伯還是個搞營銷的好手！”

左馗沉默了一下，道：“如果是搞營銷，還是太殘忍了。你要知道，金老闆和妖族之間，有的是殺傷之仇。他們的比試，是生死較量。”

左靜切了一聲道：“比做飯還牽扯什麽生死，你扯淡呢？”

左馗淡淡道：“你知道，上門挑戰的人，不是白白獲得的挑戰資格，他們輸了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麽代價？”

左馗看着她，一字一頓道：“輸了的人，就要成爲金老闆的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