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馗兄妹在店裏坐着,等待夜幕降臨。
左馗拿着書,目光卻始終盯着支架上的腰牌,眉頭緊鎖。
左靜咬着嘴唇,瞪眼發呆。
這次重逢,左馗的能力,已經讓左靜有一絲敬畏。
左馗都感到棘手的事情,讓左靜徹底慌神。
許久之後,左靜問道:“哥……啊……陰差是……”
她揮舞着雙手,似乎說出每個字都很艱難:
“什麽樣的?”
左馗盯着外面的支架,淡淡道:“我見過很多陰差,都是奇形怪狀的,有些一看就是妖類死後成鬼。但是他們有一點都一樣,就是給人感覺有很重的陰氣,而且似乎和我們不在一個世界。”
左靜抿嘴琢磨了一會兒,搖頭道:“我不太能理解?”
“他們似乎看不見我,隻能根據腰牌和燈籠的引導,進入陰陽路。”
左馗說着,輕輕歪頭,示意了一下後院。
左靜咽了下口水道:
“那個門裏面……就是陰陽路嗎?”
左馗點點頭。
“你進去過沒有?”
左馗搖搖頭。
“你都不好奇的嗎?”左靜詫異道。
“我在這裏呆了快三年,第一次有鬼差進入,是我來店裏的第四個月。”左馗道:“但隻要在這裏呆上幾天,你就已經能夠明白,好奇心太重不是什麽好事。”
左靜聽了,沉默不語。
左馗看着她,輕輕道:“小靜。”
“嗯?”
“答應我,如果你沒能留在這裏,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要再來找我。”
左靜看着她,咬了咬嘴唇。
她想了片刻,忽然道:“我能問問,迄今爲止有多少人成功留在這裏做店員的麽?”
左馗看着她,一字一頓道:“從賬簿的記錄來看,六方齋開店到如今,一個都沒有。”
左靜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她站起身道:“這賬簿記錄的時間是多久?”
“自有記錄以來,一千五百年。”
“這……我靠!”左靜直接拍起了桌子:“一千五百年?這麽長的時間裏,爲什麽一個人都沒有?那些死鬼前浪到底是怎麽倒在沙灘上的?!”
左馗搖頭道:“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說……”
左靜舉起手,打斷了她。
她望着左馗,眼睛通紅。
“我一定會成功的,閉上你這張有腐臭的烏鴉嘴!”
她狠狠道。
說完,左靜回屋去了。
是躲起來也好,是想辦法也罷。
左馗都不想去管。
對他而言,左靜離開這裏,當然是比留在這裏更好的。
左靜在院子裏圍着燈老開的門繞圈。
任她多無賴,多桀骜,能安安穩穩的長大,靠的是一種野性的本能。
她感覺的到,自己面對的不是能夠抗争的力量。
她的怒火,慢慢開始變成了祈禱。
太陽終于落山。
入夜之後,空曠的妖街顯得愈加蕭條和詭異。
隻有左馗店裏的彩帶燈,向店外映射着變幻的光芒。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左馗和左靜面對而坐,誰都不說話。
像是兩個等待判決降臨的死刑犯。
門框上白色的燈籠被微風吹動,輕輕晃了一下。
燈籠中的燭火,突然燃着。
左馗站起身,走了出去。
左靜深深做了個深呼吸,也終于跟了出去。
該來的東西,終歸是要來的。
腰牌的光芒開始忽明忽暗,但亮度也越來越強。
窸窣的聲音從妖街的盡頭傳來,由遠至近,越發清晰。
左馗提着燈籠站在支架旁邊。
左靜抓着左馗的大衣,身體開始顫抖起來。
左馗看了她一眼,輕輕握住她的手。
左馗的手無比冰冷,但讓左靜無比安心。
兩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朝着他們緩緩前進。
兩個人影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終于完全可見。
那是兩個模樣恐怖的人。
他們的面色都極度蒼白,像是塗了一層厚厚的BB霜。
其中一個眼中沒有瞳仁,隻有滿目的眼白。
他沒有嘴唇,兩排牙齒猙獰地暴露在外面。
另一個臉上是巨大的X型傷痕。
傷痕經過眼睛,挖出兩個空洞。
左靜被這兩張面孔吓得戰栗起來,她感到胃都開始抽搐。
左馗抓緊了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他用手在腰牌上輕輕撫動了一下。腰牌的光芒不再閃爍,變成了穩定持續地亮着。
兩個陰差走到支架前,隔着腰牌和他們兩人四目相對。
兩個陰差從腰間取出各自的腰牌,在易山盡的腰牌前晃了一下。
他們的腰牌也亮了起來,像被點燃的火把一般。
左馗舉起燈籠,兩個陰差舉起腰牌。
腰牌上的火光被吸進了燈籠,融進了燭火裏。
左馗牽着左靜的手,向店内走去。
他站在店門口,伸出燈籠,做着一副請進的姿勢。
兩個陰差再次移步,走進了店裏。
在兩個陰差擡腳邁入六方齋的一刹那,一陣聲音突然響起——
“歡迎光臨!歡迎光臨!”
左靜的心差點從嗓子眼跳出來。
他們愁了一下午陰差借路的事情,居然忘了收起招财貓。
這幾句電子音,在這個環境下顯得格外刺耳,而且無比凄厲。
就連左馗握住左靜的手,也更緊了一些。
更令他們緊張的是,兩個陰差也應聲停下了腳步。
他們有些遲疑地望着四周,似乎在尋找聲音的來源。
瞎眼陰差把臉貼在招财貓的面前,猶疑地晃着腦袋。
他似乎看不到招财貓。
白目陰差在店裏找了片刻,突然退了出來,把臉伸向了左馗兩人。
左靜看着這張臉靠近自己,已經快要窒息了。
所幸,這張臉從她的面前掠過,移動到了左馗的面前。
左馗和陰差可怖的面孔相對,距離不超過一指。
突然,陰差開口說話了:
“你不是易山盡。”
陰差的聲音幽幽低沉,像是從九泉之下傳來。
左馗一驚。
他冷靜了一下自己,應道:“确非易山盡。”
“你爲何有他的腰牌?”
“他走前留下。”
“你撒謊!”
不知什麽時候,店裏的瞎眼陰差也來到了兩人面前。
他的聲音和白目陰差相仿,但兇惡了很多。
“鬼差的腰牌如命,絕不離身……”瞎眼鬼差的聲音越發兇戾:“你到底從何而來?爲何會守在六方齋?”
左馗沉默。
紫面人的話,他時刻謹記。
雖然他自己也說不清原因。
但是紫面人展示出的能力和他對待易山盡的态度,讓左馗相信,聽從他的話是正确的。
更何況,易山盡早就說過,通往冥府的唯一通道城隍府衙,已經有了問題。
他不會說實話的。
“确是他走前留下,卑職不敢妄語。”
兩個陰差同時冷笑了起來。
“那就随我等下地府去查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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