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馗坐在易山盡的屍體前,他覺得很迷茫。
一切都太突然,他不知道之後要怎麽辦。
周圍的黑暗沒有退去的迹象。左馗做了個深呼吸,打算先把易山盡的屍體送回六方齋。
一隻手輕輕搭上左馗的肩膀,他閃電般一躍而起,兩把尺子向身後揮舞着砍去。
兩儀尺被一個人用單手握住,任憑左馗怎麽用力也無法抽動絲毫。
這人輕輕一甩,左馗被扔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他爬起來,想要還手,動作卻僵住。
那人蹲下來,用手爲易山盡閉上雙眼,合起嘴巴。
之後,他輕輕歎了口氣:
“山盡啊,我來晚了,對不起。”
他說着,言語中充滿傷感。
左馗望着他的背影,道:“你是誰?”
那人轉身看着左馗,道:“這個問題應該由我先問你。”
那人留着蓬松的長發,發色白得像牛奶一樣。他所有可見的皮膚全部都是深紫色,就像中了毒。
紫面人的面孔棱角分明,是一張如同刀刻一般的書生面孔。
“你是誰?”紫面人望着左馗道。
“六方齋的……”左馗了頓了一下,終于道:“店主。”
紫面人笑了一下,搖搖頭道:“易山盡才是六方齋的店主,你不是。”
說着,他站起身來,向左馗逼近了兩步。
“你是誰?”他又問了一遍。
一股巨大的壓迫感讓左馗覺得喘不上氣來,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幾步。
“你在這副軀殼裏,應該是六方齋的人。但你究竟從何而來,和易山盡是什麽關系?”紫面人又問道。
左馗被這股壓迫感壓得幾乎跪下,他失去了反抗的心力,将自己的來曆交代一盡。
“是這樣嗎……”紫面人聽了,淡淡道。
一瞬間,左馗感覺壓迫感消失了。他跪在地上,像個獲救的溺水者一樣牛喘。
“這樣說來,也是一種命數吧。”
紫面人說着,返回易山盡的屍體旁,在他身上摸索着。
很快,他拿着易山盡的拘魂鎖,還有一塊小牌子和一個精巧的翠色小盅,遞到左馗面前。
“既然是易山盡選擇的人,相信值得托付。”
左馗木然地接過這三件東西。他望着紫面人,全然不明所以。
“拘魂鎖,輪回法盅都是易山盡的鬼差法寶。”紫面人說:“這些寶物在冥府有備案,是易山盡的标記。”
說着,他又指着小牌子道:“這是易山盡的鬼差腰牌。有了他,你就暫時有了鬼差的身份,可以正式接手六方齋。”
他頓了頓,突然眯起了眼睛道:“就算是你魂飛魄散,這三樣東西也絕不可以丢失,知道麽?”
左馗望着他嚴肅的面孔,不禁吞了下口水,緊張地點了點頭。
“你……你到底是誰?”左馗迫切道。
紫面人看了他一眼,轉身又回到易山盡的屍體旁。
他寬大的袖子在易山盡的身體表面拂過。易山盡變成了一團清氣,進入了他的袖口中。
左馗望着他施展這樣的本領,驚得目瞪口呆。
“不要問,也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們今天有過交集。”紫面人說:“如果有人問起,随你怎麽編排,隻是絕不能說出真相。”
“……如果你不告訴我原因,我意識不到嚴重性,猶疑會讓我在保密的時候難以堅定。”左馗道。
紫面人沉默了一下,道:“冥府剛剛經曆了一場巨大的變故,留下了許多後遺症需要處理。你這裏的事情隻是衆多連鎖反應中的一小件罷了。但我們當下有更棘手的事要處理,沒有精力在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上投入得過多。”
紫面人停了一下,望着左馗道:“你要維持一切的平衡,免一方生靈遭禍。”
左馗沉默了很久,終于重重地點頭。
“好好經營六方齋,保守秘密,不要和任何人說出實情。”紫面人道:“直到我來找你。”
左馗再次點點頭。
紫面人的身體爆發出一陣華光,刺得左馗睜不開眼睛。
等左馗再睜開眼時,四周的黑暗已經退去。
他發現自己站在郊區的一片荒地裏,四下無人。
左馗找了很久的路,輾轉回到了六方齋。
唯一讓左馗松口氣的是,沒有人問及易山盡的去向。
他後來明白,六方齋的老闆無論有多和善,其内部的事情,永遠不是其他店的老闆敢打探的。
就像燈老告訴他,易山盡接手六方齋時,同樣不會有人質疑上一任老闆的去向一樣。
民俗街大亂的事情,當天就上了熱搜。
左馗卻沒有理會這些。他在後院設了一場小小的祭祀,簡單祭祀了一下易山盡。
對于易山盡,左馗的情緒有些複雜。
他們相交的時間不長,互相了解也不多。
但是,總有些東西能讓人與人之間的羁絆在一瞬間就變得深不可測。
比如,爲他開啓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比如,一起經曆許多稀奇古怪的事件。
再比如,在他的面前,死于非命,至今不明所以。
左馗似乎在一夜之間,又成長了一些。
司谌或許讓他頭疼,但他罪不至死,所以左馗以德報怨,屢次救他。
他不做活人的生意,但上門的既是緣分,所以他接下殺妻奸商的生意。
左馗終于能摒棄人性私欲。他在自己的心上,橫下了公理和準則。
但是左靜的到來,讓左馗的人性又重新翻湧了起來。
他始終是欠這個孩子太多。
他抱着左靜,任他哭罵,直到累得隻剩抽泣爲止。
許久之後,左馗才淡淡道:“你又欺負小安了吧。”
左靜抽着鼻子,也不從左馗身上下來,閉眼抱着他道:
“有必要欺負他?那兔崽子,連蒙帶唬,什麽都套得出來,也隻有兩個老家夥信他的話。”
左馗敲了她的頭一下,道:“不準這麽說爸媽和弟弟。”
“還不是學你。”左靜不服氣道。
突然,她睜開清泉般的眼睛,滴溜溜轉了幾下道:“哥,你怎麽沒反應啊?”
“什麽反應?”
左靜離開他的身體,驕傲地晃了晃前胸,邪邪一笑道:“我這身材,在你身上坐了這麽久,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
左馗看了看兩人的姿勢,不由得歎了口氣。
他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把左靜抱到了床上,用被子裹住。
“你就不能像個良家姑娘一點?”
左靜沒有和他拌嘴。她捏着被子,突然小心翼翼道:
“哥,你現在是……僵屍?”
左馗看了她一會兒,終于點點頭。
“這件事情有點複雜。”左馗爲她擦着臉上花掉的妝,淡淡道:“哥哥說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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