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馗許久不語。
易山盡的狀态,讓他覺得不正常。
“你需要我做什麽?”
“一切你能做的事情。”易山盡說:“這一年來,你也學了很多東西。你現在雖然是個半死半生的人,但你既然選擇了在六方齋做事,爲鬼道做事也既是你的職責。”
左馗鄭重點頭:
“嗯。”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臨陣脫逃丢下朋友,絕不是左馗會做的事情。
但他已然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即使心性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依舊有些緊張。
時間一點點過去,太陽越升越高。
消磨得左馗連緊張都不見了。
蓦地,一聲鑼鳴傳來。
易山盡和左馗一起向街口望去。
遊行的隊伍進入了這條民俗街,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千奇百怪的鬼戲秧歌在隊伍前面舞跳着,城隍的藤像被放在一頂華麗的轎子中,由一群身穿傳統服飾的人擡着,前呼後擁而來。
這陣仗,好不熱鬧。
兩旁的百姓紛紛舉香祭禱,無比虔誠。
左馗的緊張感立刻回來。
他看了一眼易山盡,發現易山盡眼神冰冷,死死盯着遊行的隊伍。
左馗凝了凝神,雙目中眼白消失,一片漆黑。
他盯着遊行的隊伍,突然吃了一驚。
遊行的隊伍陰氣沖天。唯一幹淨的,隻有城隍的藤像。
他雙眼恢複,看了易山盡一眼。
易山盡冷笑一聲,并不說話。
左馗覺得有些無措。
“要不要動手?”他問。
“再等等。”易山盡道。
在一片熱鬧中,城隍像緩緩前行,漸漸被擡到了民俗街的中心。
易山盡站了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整個人都微微脹了起來。
緊接着,他一口氣猛吹出來。
霎時間,陰雲密布。狂風席卷着整條民俗街,帶起的煙塵使得整條街伸手不見五指。
趕集的人們不斷遮擋着狂風。他們所有人的動作都越來越慢,最後如同凝固了一般再也一動不動。
但是,護送城隍像的遊行隊伍裏,沒有任何人躲避狂風。
他們迅速排成陣列,将大轎圍在核心。
那些人一個個眼中都失去了眼白,面色死灰肅穆。
易山盡和左馗一躍跳了下去。
他們沖進人堆,拘魂鎖和兩儀尺左右開弓。
很快,護送的人被打得東倒西歪。一股股黑氣從他們身上飛出,伴随着刺耳的尖嘯。
左馗恍然明白,這些都是被陰差附身的凡人。
終于,所有的陰差都被打倒。
狂風雖然早已停止,但是陰雲罩得四周一片漆黑。
所有凡人都如雕塑一般站立着,整條街鴉雀無聲。
這氛圍,像極了一座恐怖蠟像館。
左馗和易山盡仰望着城隍像,感覺那張木讷的面孔有着說不出的詭異。
易山盡緩緩走向城隍像的轎子,每一步都無比緩慢沉重。
左馗跟着他,亦步亦趨。
他抓尺子的手,微微有些發顫。
兩人站在城隍像的對面,相隔不過一兩米。
易山盡像尊雕塑一樣站立着,沒了任何後續動作。
左馗并不疑惑。
他知道,易山盡這樣的人,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他們就這樣站着,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
就在左馗都等得沒了耐心的時候,易山盡突然發難,快地左馗都有些看不清他的動作。
他在一瞬間内出現在城隍像的面前,光華閃爍的拘魂鎖帶着罡風劈下來,像是大刀一樣。
城隍像被一劈兩半,整頂大轎都被劈成兩半。
一團光球從毀壞的城隍像中沖了出來,像地下鑽去。
易山盡将拘魂鎖猛力橫掃,重擊在光球之上。
光球被擊飛出去,落在地上,現出一個人來。
那是一個和左馗還有易山盡裝束相仿的人,黑衣高領,面色蒼白。
“果然是你!”
易山盡怒喝一聲,又甩着鐵索沖了上去。
左馗不用多猜,也知道這就是上任六方齋的老闆。
上任老闆和易山盡的速度快得驚人,左馗望塵莫及。
他看着兩人轉瞬打出了這條街,才反應過來,拼命跟了上去。
易山盡和上任老闆僵持着,口中大聲怒喝:
“你到底意欲何爲?!”
奇怪的是,上任老闆隻顧還招逃跑,始終一言不發。
易山盡發起怒來,鐵索上纏繞起光芒,舞得像棍子一樣。
他猛地将鐵索抛了出去,合十了雙手,口中念念有詞,手眼光華四射。
鐵索轉瞬接近上任老闆,狠狠把他勒住。
“合!”
易山盡大喝一聲,上任老闆頓時痛苦得面容扭曲起來,從空中摔到了地上。
易山盡落在地上,揪住他的領子,怒喝道:
“你到底爲什麽這麽做?你到底是在幹什麽?說!”
上任老闆望着他,臉部的肌肉開始詭異地抽搐起來。
他的臉從抽搐開始畸變,整個臉和身體都像融化了一樣開始解體。
轉眼間,上任老闆整個身軀融化不見了。隻剩下一堆污穢的膿水,沾了易山盡一身。
易山盡一臉驚愕,他的身體就這樣僵着,都忘了行動。
蓦地,他的瞳孔放大了。
一把玉石般的匕首插在他心髒位置,黑氣開始瘋狂地湧出。
拿着匕首的手,是從膿水中伸出的。
那隻手腐爛慘白,令人作嘔。
易山盡捂着胸口,急速喘息着向後倒去。
而那隻手似乎完成了任務,又緩緩沉入了膿水中消失不見。
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易山盡拼命往外拔動着匕首,但是任憑他怎麽努力,除了越發嚴重的劇痛,匕首始終一動不動。
他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瘋狂流失,喘得無法自抑。
左馗終于趕到,他看到易山盡,大吃一驚。
他努力幫着易山盡拔出匕首,拼命呼喝他的名字。
易山盡喘得越來越厲害。
突然,他抓住了左馗,邊喘邊道:
“看好……六方齋……看好……”
易山盡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胸前的黑氣停止了湧動,玉石匕首化成了一陣飛灰。
他的手還抓着左馗的手臂,眼睛大睜着,好像因爲沒能吸入最後一口氣而無比不甘。
易山盡望着這一切,腦中一片空白。
他就這樣坐着,似乎覺得易山盡随時都會又吸足一口氣坐起來,告訴他下一步行動。
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
周圍依舊黑如墨染,易山盡的動作沒有絲毫變化。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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