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馗抱起女孩,發現她的面色慘白。
他用手探了探女孩脖頸間的脈搏,觸碰到毛絨絨的兜兜鏈子。
左馗的眼睛瞪了起來。他抱起女孩,快步走進後院,進入了一間房間。
這是個普通的卧室,僅有衣櫃、床和梳妝台而已,一切都頗爲老舊單調。
左馗把女孩放在床上,輕輕爲她蓋好被子,轉身就走。
他來到旗袍店,看到老太太正坐在櫃台後面縫制着旗袍。
“很久沒來看您了,毛老太一向可好?”
左馗問候道。
毛老太推了推花鏡,并不擡頭。
“難得難得,左老闆還能想起來我老太太。”
左馗沉默了一會兒,鄭重地抱拳拱手,給毛老太作揖道:
“還望毛老太高擡貴手。”
毛老太停止了縫紉,擡頭對望着左馗,陰恻恻地笑起來。
“這都是命數,和我擡不擡貴手沒關。就像我兒子,苦修了兩百多年,到頭來一朝荒廢。怪這個怪那個,沒什麽用,他命當如此罷了。”
說完,毛老太低下頭,繼續縫紉衣服。
左馗維持着作揖的動作許久,終于直起腰來,緩緩退出了旗袍店。
他回到六方齋,從倉庫裏拿出一條普通的條凳,又重新回到旗袍店的門口。
左馗把條凳放在地上,端坐下來。
門口的幾隻花貓望着他,似乎很好奇。
一家店的老闆看到這一幕,突然驚叫了一聲:
“左馗橫毛老太的買賣了!”
妖街上瞬時跑出來無數店家老闆。他們放下手裏的活,争先恐後地圍了上來。
司谌剛剛跑了沒多久,就被高老闆攔下喝茶聊天。兩人看見左馗進出六方齋,還沒琢磨明白,看熱鬧的人群已經迅速壯大起來。
司谌和高老闆隻好會和着提鳥籠的朱老闆,一起圍了過來,勉強在外圍觀看。
人群的嘈雜聲此起彼伏。
司谌看不明白,問高老闆道:“這是要幹什麽?”
高老闆道:“坐人家門口不讓别人做生意,這叫橫買賣,是斷人财路的手段。這麽幹是撕破臉硬來的宣言,一般都是要逼對方做一些事情。”
朱老闆附和地點着頭,道:“左老闆脾氣一向好得很。他會橫人買賣,看來出了壞的不能再壞的事情。”
左馗就這樣坐在嘈雜的人群中,目不轉睛地盯着旗袍店裏面,視周圍的人如無物。
毛老太淡定地把衣服縫完,整理好針頭線腦,緩緩走了出來。
“左老闆這是要來硬的了?”
左馗道:“除非毛老太願意高擡貴手,不過我想這不太可能。”
毛老太大笑起來,她聲音尖細,讓人頭皮發麻。
她挺直了腰闆,對周圍圍觀的人朗聲道:
“各位街坊老闆,左老闆橫我的買賣,爲的是壞我一樁生意。買賣買賣,願買願賣,有人買了我的衣裳,自己都沒說退換,左老闆強要出頭,這是不是不合規矩?”
人群發出一陣噓聲,一個中年人道:“毛老太,你偷奸耍滑也不是一天兩天,又在這賣臉皮了,準是又诓了人家什麽。”
說完,中年人又對左馗道:“不過左老闆,毛老太不是強買強賣的人,就算上當吃虧也是買家的事,你出哪門子頭?”
左馗并不理中年人。他沉吟了一下,對毛老太道:“毛老太,你無非是想替你兒子報仇。傷及無辜,你的陰德也一定有損耗,這樣兩敗俱傷,并沒有意義。”
毛老太的眼神變得陰冷,她狠狠道:“左老闆說的不錯,你害了我兒子,我也讓你好過不了!”
朱老闆聽了,眉頭一皺,高喊了一聲“慢着”,擠進了人群。
“毛老太,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你兒子是不願意受你鉗制,自己修行。他隻是在左老闆這裏買了個善後而已,又沒讓左老闆保他性命。左老闆救他一命,你怎麽說是害了你兒子呢?”
司谌在外面聽了,低頭不語。
毛老太聽了,又惡毒地瞪了朱老闆一眼,道:“他有閑心搭救凡人,對我輩中人就不能多上心思?就算不是故意,也是他的錯!”
人群頓時一陣嘩然,衆家老闆紛紛指責毛老太不講道理。
毛老太無視他們,隻是和左馗冷眼對望。
左馗站起身,對毛老太拱了拱手。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願向毛老太三請降利。”
周圍一片驚呼。
“三請……什麽?”司谌問道。
“三請降利,就是請對方要求三件事。隻要請求的人能做到,就要答應這人的一個請求。”高老闆道:“說白了,是以三換一的賠本買賣,而且價錢可大可小。”
“那對方要是什麽要求都提呢?”
“這是買賣,提的都是對方能做的事,沒人拒絕以一換三的生意。如果不接受,那大可拒絕;故意刁難對方,會壞了在行裏的名聲。現在左老闆橫了毛老太的買賣,毛老太又不能把左馗怎麽樣。這樣僵持不下,毛老太沒得選。”
司谌想了想,道:“可是毛老太一定會盡可能出難題吧。”
高老闆笑笑道:“你覺的呢?三請降利可是主動一方豁出一切的請求。”
“可是他爲什麽……”
司谌沒有把話說完,他突然發現,自己也不知道左馗爲什麽要花那麽大的代價救他。
毛老太瞪了左馗半天,又看了看四周的圍觀群衆,終于咬牙點頭道:
“好!”
毛老太伸出手,和左馗擊了一掌,口中道:
“一手雲翻不覆。”
左馗擊第二掌,道:
“二手覆水不收。”
毛老太擊第三掌道:
“三手收利天自見。”
兩人相對拱一拱手道:“九鼎千鈞一泰山。”
晴空中一聲炸雷響過,烈日下降下一道閃耀分明的電光,在毛老太和左馗周圍劈出一個焦黑的圓圈。
“請毛老太出題。”雷光之後,左馗淡淡道。
毛老太冷笑一聲,進店去了。不一會兒,她拿着一把剪刀出來,遞給左馗。
“我歲數大了,腿腳不利落。”毛老太說着,指了指周圍幾隻花貓道:“還請左老闆給我理理這幾個小家夥的毛。”
毛老太說着,突然邪邪地笑起來:
“給我做衣服用。”
圍觀的人發出一陣噓聲。
司谌繼續發問:“這幾隻貓是?”
高老闆道:“你看到貓有幾隻了麽?”
司谌數了一下道:“九隻。”
高老闆笑笑道:“不,是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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