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層林密布。左馗和火五爺在林中穿梭,後方的地面不斷被拱起,山石樹木東倒西歪。
左馗的目光随着後移的樹木飛速掠動着。陡然間,他一個急轉,換了個方向而去。
火五爺有些詫異,但腳下不停,跟了上去。
身後,地面的隆起急速地接近兩人。在即将接近兩人時,隆起行進的速度突然又快了許多,直接超越了兩人。
在一處幾乎垂直的陡崖前,百足地龍破土而出,攔在了兩人面前。
它巨大的身軀一陣橫掃,掃平了一片山地。
火五爺和左馗高高躍起,躲過這一記蠻橫的攻擊,轉身向山中的低地逃去。
百足地龍在他們身後追擊。盡管距離很近,但周遭的樹木阻礙了它的行進。它狂野地蕩平着地形,給了左馗和火五爺喘息之機。
終于,兩人沖出了密林。密林的邊緣是向下延伸的山谷,左馗和火五爺順勢滑了下去。
飛濺的巨石和樹木在兩人身後被抛了出來,在山坡上亂滾。
左馗和火五爺在山坡上左躲右閃,眼看着無數飛舞的巨物滾下山去,在山谷中形成一片狼藉的亂石崗。
百足地龍在山坡上探出頭來,望着逃跑的兩人,突然立起了身體。它的身軀繃緊,像一張蓄勢待發的弓一樣。
下一秒,百足地龍一躍而。那副龐大的身軀像一艘巨大的飛船,從火五爺和左馗的頭上掠過。
它墜落在山谷之中,震得整個大地轟然作響。
百足地龍與兩人對峙着,口中的利牙之間被粘稠的唾液所填充,發出腥臭無比的咆哮。
“左掌櫃的,這下是沒法跑了,”火五爺瞥着左馗道:“這孫子會飛,咱倆跑不過他。”
左馗望着百足地龍,看着它的身體慢慢弓了起來,如同一個蓄滿力量的彈簧。
這樣伸展之後的一擊,足以令左馗兩人粉身碎骨。
蓦地,山谷中轟鳴大作。
百足地龍身下的土地塌陷下去,無數粗壯的藤蔓從塌陷中伸了出來,數量驚人。
百足地龍驚恐地掙紮着,藤蔓雖然粗壯,卻也被輕而易舉地扯斷。隻是藤蔓層出不窮,仿佛無窮無盡,百足地龍的身體漸漸被束縛住,開始有些掙紮不動。
百足地龍狂怒地咆哮了一聲。它使足了力氣掙紮,将綁縛自己的藤蔓拱了起來。
藤蔓又開始大塊大塊地斷裂,百足地龍的掙紮也越發用力,藤蔓的綁縛開始漸漸失去了效力。
一個龐大的黑影從天而降。它猛的壓在百足地龍的頭上,将百足地龍的頭踩進了土地之中,将整個山谷震得搖晃不止。
那是一頭小山一樣的野豬,牙尖嘴利,身上有奇特的紋路。
百足地龍受了這樣一記重擊,身體的掙紮頓時小了許多。藤蔓開始暢通無阻地纏繞它,很快就将它裹了個嚴嚴實實。
野豬發出隆隆的豬哼,從百足地龍的身上跳了下來。
它朝着左馗和火五爺走了過來,身體開始變小。很快,野豬變成了一個普通的人形,穿着老頭衫,手裏搖着蒲扇,笑容略有猥瑣。
“左老闆這比買賣,接的有點大呀。”朱老闆笑道。
左馗不語,将司谌輕輕放在地上,看了看他青得駭人的臉色,眉頭微皺。
火五爺上前拱手道:“喲!朱掌櫃的!真是仗義相助啊!”
朱老闆擺手道:“可不是仗義相助,左老闆要付賬的。”
火五爺聽了,撇了撇嘴。
朱老闆看了,笑道:“不過我出力不多,大頭都在高老闆那裏。”
朱老闆話音未落,高老闆已然從山谷下方走了上來。
“收到左老闆的消息,我們就開始準備了。”高老闆道:“也虧了你們二位能遛這家夥那麽久。”
火五爺疑惑道:“我和左掌櫃的一直在一起,并沒有收到二位的信息,左掌櫃的如何知道要将這家夥引進山裏?”
朱老闆也在一旁道:“剛才我也問高老闆來着,他說不必多問,左老闆知道該怎麽做。”
左馗道:“是高老闆告訴我的。”
高老闆席地而坐,看着藤蔓慢慢将百足地龍完全覆蓋,淡淡道:“以前和左老闆聊天,說如果這家夥跑出來,還是這片地方收伏它比較合适。”
火五爺和朱老闆有些驚愕。
朱老闆道:“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它?”
高老闆剛要說話,衆人腳下突然冒出來一根粗壯的藤蔓。藤蔓頂上結着一顆緊閉的花苞,随着藤蔓的升起,緩緩綻放開來。
一顆晶瑩剔透的光球漂浮在花朵之上,在月色下顯得無比夢幻。
光球中,兩隻小巧的蚯蚓緩緩流動,靜谧而祥和。
高老闆歎了口氣,眼神有些落寞。他手中閃過翠色的光華,光球便從花朵上漂了下來,浮在了他的手上。
他望着光球内的蚯蚓,歎息道:
“善念彌天,也難度惡貫滿盈。最後落得如此下場,究竟圖的是什麽呢?”
朱老闆湊過來,看着光球道:
“你認識他們?”
高老闆點頭道:“是啊,因爲把百足地龍封在樓盤下面的就是我啊。”
火五爺和朱老闆對望一眼,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地龍,即是蚯蚓,壽命不長,但總有能活到成精作怪的。
地龍十年開始長甲,百年開始長足,每過百年多長十對步足,體型無限長大。
所以百足地龍,其實就是千年蚯蚓,大得像高鐵一樣。
高老闆是在雲遊的時候得知這些知識的,對他來說,這些都隻是見聞而已。
百年之前,樓盤所處的地帶還是一處市集。高老闆是這裏有名的木匠,爲人和善,受人喜歡。
旁邊的店鋪倒了出去,換成了一家藥鋪。藥鋪掌櫃的是個身材修長的中年人,看起斯斯文文,頗有精神。
老闆姓常,名字叫做百草。
高老闆見了他,笑道:“常百草……是取神農嘗百草之意?”
常百草也笑:“高松,是高松出衆木,伴我向天涯的意思?”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這就是所謂的一見如故。
常百草宅心仁厚,懸壺濟世,在鎮上救人無數,深得人心。他對土木之術很有精研,和高老闆極有共鳴。
兩人閑下來,總坐在一起飲酒談天。聊聊山石花木,藥性藥理,以及他們對人間種種的不解和熱愛。
偶爾,常百草會露出些許落寞。高老闆問過之後,總被他一笑帶過。
幾次之後,高老闆也不再提及。
直到某一天開始,鎮上不斷有人失蹤。一天一個,鬧得人心惶惶。
從那天起,常百草每天閑下來的時候,都倚着藥鋪的門框,望着市集上的人們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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