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傍晚,青年也沒有再來店裏。左馗就像忘了他一樣,仍舊在椅子裏看書。
事實上,青年已經敲敲潛伏在了胖老闆後院的外面,蹲守了許久。
最初,青年想要報警,可他除了看到一些詭異的畫面,也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左馗的态度和胖老闆的那一抹邪笑,讓青年不知如何是好。因此,他下了一個決定——
夜探胖老闆的後院,看看昨天那個房間裏到底有什麽。
胖老闆一直在店前的攤子看着。青年不知道他是否每天都會準時做那樣的事情,但出于謹慎,他仍舊打算早幾個小時潛入胖老闆的後院,以防萬一。
青年墊了許多磚頭,在院牆上觀察了許久,确定沒人之後才跳了進來。
這所院子和六方齋的後院是一樣布局。不大的四方院中,有些許雜物和花草,還有大量囤積的雜貨。青年望向店鋪的門口,能透過錯落的欄櫃看到胖老闆的背影。
青年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挎包,往昨天看到的房間走了過去。
房間安裝的是老式的防盜門。出乎青年的意料,裏外兩層門都沒有鎖。青年四下張望,在确定沒人注視他之後,終于走了進去,小心翼翼地帶上了門。
青年打開燈光,發現這裏是一間倉庫,貨物擺放得還算有序。隻是空閑的地方很多,并沒有幽閉的感覺。
青年在貨物堆之間穿梭了許久,并沒有什麽特别的發現。他以爲自己會聞到濃烈的血腥味,實際上卻隻能聞到淡淡的潮熱而已。
青年靠在牆上,不住地撓着頭。封閉的環境讓他汗流浃背,焦慮越來越旺盛。他摘下眼鏡,用力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和油脂,以防眼鏡滑落。
肘部的衣服不知蹭刮到了什麽,刺得青年一痛。他帶上眼鏡仔細看去,發現那是一道嵌入牆體的鐵門,被高壘的貨箱所擋住。鐵門露出來一絲邊緣,因爲老舊而有些翹角,變成了一道外凸的尖刺。
青年有些激動,他本能地覺得,這一定是他想要找的東西。
他搬開了遮擋的貨物,對着這道灰暗的鐵門,有些猶豫不決。
終于,青年下定了決心一般,将鐵門用力拉開。
一股嗆人的味道反了上來,讓青年差點吐了出來。
那是一種并不刺鼻,但聞多了一定會讓大腦癱瘓的味道。青年乍一聞,就分辨得出其中包含了腥臭、甘甜、油膩諸多味道,惡心的要死。
螺旋的水泥樓梯向下伸展而去,讓青年想起電視裏的黑作坊。他吞了下口水,看了看一片漆黑的樓梯深處,打開手機上的燈光,摸索着向下走去。
青年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終于來到一座厚重的鐵門前。他擦了擦如雨的汗水,用力将門推開。
門後是一片漆黑,青年在兩邊找了許久,終于找到了一個拉線開關,用力拉了下去。
天花闆上亮起一長串燈光,延伸到遠處。這是一條幽深的長廊,沒有任何漆漿的塗飾。長廊兩邊是對對分布的鐵門,直延伸到盡頭。
“這裏也許就有昨天被胖老闆拖下來的人……”
青年的腦子裏冒出這個想法,讓他不寒而栗。
他試着推拉一道道鐵門,卻并沒有打開任何一個。不知不覺,他已經來到走廊盡頭的門前。
這一次,鐵門發出沉重的悶響,被慢慢打開。
裏面又是一片漆黑。
青年又摸到開關,打開了房間的照明。屋子裏面的陳設,卻讓他僵在那裏。
一個金屬的架床擺在房間中央,四周是十幾個嵌入牆體的鐵門,一看就是某種貯藏室。
青年緩步在房間中走動,眼睛在鐵門之間飄忽。有那麽一點點,他感覺自己知道鐵門裏放的是什麽東西。
就像是着了魔一樣,青年走向了其中一個鐵門,打開了門上的拉拴,使出吃奶的勁兒來把門拉開。
青年望着門裏面的東西,整個人腦子一片空白。
那是一具屍體,安詳得站立在冷庫中。
青年感到嗓子眼像被什麽堵住了一般,兩條腿也像灌了鉛一樣無法挪動。他的手仿佛脫離了大腦的控制,開始向其他冷庫門伸去。
一個,兩個,三個……
再次讓他僵住的,是一具殘缺的屍體。
那具屍體像是被人從中間給劈開,隻留下了半邊放在這裏。
青年癱坐在地上,緩了許久才又站起來。他顫抖着從挎包裏掏出相機,挨個拍照。
他拍下了房間的左邊,房間的右邊,房間的上面和中間的那張床,冰庫裏的整屍和半屍。
還有房間門口的胖老闆。
青年的尖叫一聲,把相機扔了出去,鏡頭摔了個粉碎。
胖老闆望着他,一臉笑容,面相猥瑣。
青年腿一軟,摔坐在地上。他望着胖老闆向自己一步步逼近,不斷用手拖着身體後退。
直到撞在牆上,退無可退。
青年抖得不能自制,面色慘白。他扶着旁邊的冰庫門,把自己的身體狠狠往牆上靠,好像要把自己按進牆裏一樣。
胖老闆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來——
打開了他扶着的那扇冰庫門。
“你要找的應該是這個才對。”胖老闆笑着說。
之後,他坐在了鐵床上,饒有興趣地點起一隻煙來。
胖老闆的煙燃了過半,青年才扶着打開的冰庫門站了起來。他注視着胖老闆,慢慢把身體挪動到冰庫的正面。最後,他把心一橫,轉過身來望向冰庫的裏面。
那是一具青年的屍體,顱骨有些凹陷。除此之外,和其他的整屍并沒有太大區别。
青年的顫抖停止了,他回頭望着胖老闆,雙眼通紅。
“怪物!兇手!我殺了你!”
青年歇斯底裏地大吼着,撲向了胖老闆。胖老闆卻異常敏捷地向旁邊一躲,青年便撞上了鐵床,哀嚎着摔在地上。他大吼着抱住胖老闆的粗腿,一邊捶打一邊高聲咒罵着。
胖老闆卻隻是咧了咧嘴,一臉無奈地搖着頭。
“住手,左安。”
青年的手停在半空,他拼命爬了起來,望着門口的左馗。
“你怎麽知道我叫左安?我從來都沒告訴過你……”
“别在這裏胡鬧了。”左馗說着,慢慢走了進來。
“胡鬧?!”左安咆哮着,指着冰庫内的屍體道:“他殺了我哥!這胖子是個變态!兇手!你看他殺了多少人!我們要去報警!我們……”
青年突然打住話頭,他瞪大了眼睛往後退,指着左馗道:“你……你們是一夥兒的……你們……”
左馗歎口氣,悠悠道:
“十歲的時候,你爬牆頭掉下來,頭上裂開口子,被你哥背去附近的診所縫針,才沒被父母發現;十二歲的時候,你去遊戲廳找打街機的你哥,被人堵在巷子裏劫錢,結果被你哥救出來,跑得差點斷氣;十五歲的時候,你第一次從你哥的電腦裏翻出了一些視頻……”
左馗停了了下來,看着左安的下半身。
左安望着他,瞠目結舌。
左馗走到冰庫前面,用手戳了戳了屍體上凹陷進去的顱骨,輕輕皺眉。
“即使現在來看,我依舊覺得我這張臉并不适合這個世界。”
左馗回過頭,望着左安的眼睛。
“……哥?”左安望着左馗,聲音缥缈。
這龐大的信息量,讓左安的腦子幾乎燒短路了。
“不可能……不可能!”左安抱着腦袋吼道:“這怎麽可能呢?!這……”
“發生了一些事,”左馗說:“我的靈魂被轉移到了這具身體上。我需要時間來解決這件事,但我暫時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
“爲……爲什麽?”
“你以爲我們不知道你爲什麽會找上門來?”胖老闆嘿嘿笑道:“别問太多,會害了你哥。”
左安望着他們,突然失語。他脫力了一般靠在鐵架床上,眼淚大顆大顆的滑下來,哭的不能自已。
“哥……我……我們都……很想你……很想……”
左馗輕輕把左安拉進懷裏,撫着他的頭發,嘶啞的聲音第一次顯得不那麽冰冷。
“我知道。”左馗說:“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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