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沒有想到,這種時候還會有人穿的這麽厚實,女人在解開左馗的褲子上花了些時間。
左馗望着她動作,自己悄悄用足了力氣,艱難地動起了手臂,緩緩将手探進懷裏,用手指将火折子和蠟燭夾了出來。他的手指彎出了人類無法達到的角度,單手就點燃了蠟燭。
曾經如豆的火苗這次暴漲起來,像漩渦一樣在房間中卷動,瞬間燒光了所有的白蟻。女人尖叫一聲跳離了左馗,火焰向她卷去,卻未能傷到她分毫。
左馗一躍撞碎了玻璃,從二樓跳了下去。他穩穩地落在地上,奪路狂奔。窗戶裏傳出女人狂躁的尖嘯,也瞬間被燈紅酒綠所吞沒。
大群的白蟻從酒吧街附近的地下鑽了出來,在夜幕中追逐着左馗。白蟻們有意識地在霓虹燈下穿梭,晶瑩的身體被五顔六色的光線照得難以分明,使得無人能夠注意到它們。
左馗飛快地穿過曲折的酒吧街,白蟻們如影随形。他設法在人群中穿梭,卻發現白蟻們總能恰到好處隐入遮蔽之中,不被發現。
左馗向自己店鋪的方向跑去,漸漸進入了人迹罕至的無光地帶。周圍的土地開始變得高攏起來,像是一座座小山正在移動。
那些是白蟻群,堆疊成了比人還高的小丘,追着左馗飛速移動。
左馗皺了下眉頭,腳下速度越來越快,已經超越了一般的車輛。望着開始向自己合攏的蟻群,左馗又一次掏出了蠟燭。
一團漿體從白蟻群中噴射出來,将蠟燭融化了。
“蟻酸麽……”左馗喃喃道,他望着蟻酸快要流到自己的手上,将蠟燭丢了出去。
蠟燭掉在白蟻堆中,被迅速地傳往高處。女人從蟻群中緩緩升了起來,接過了傳遞而來的蠟燭。
左馗回頭望了一眼高處的女人,突然舒展了眉頭,兀自念道:
“百年以上,一巢之母;半蟲半精……”
他一個急刹,拖出一地煙塵。在蟻丘的包圍中擡起頭,盯住了女人。
“就差半死半生了。”
蟻群瞬間混成了一處,将左馗吞沒。又很快在翻湧如浪的蟻山頂上把他推了出來。左馗被蟻群制住了身體的關節,推在了女人面前。
“放棄掙紮了,嗯?”女人伸出玉手,挑着左馗的下巴調笑。
左馗道:“我有個要求。”
“什麽?”
“讓我再嘗嘗你的味道。”
女人愣了一下,笑道:“也不是無欲無求嘛。”
女人貼上了左馗的唇,又想将舌頭伸入他的口中。霎時間,左馗的眼白消失了,口中湧出渾厚的黑氣。女人睜大了眼睛,想要離開左馗的嘴唇,卻無法抽回自己的嘴。黑色的氣息開始侵入女人玉脂般的香腮,蔓延向女人的整個臉頰。
終于,女人的臉離開了左馗,像棵枯草一樣無力地倒了下去。她的七竅中漫出黑煙,眼白中一片墨色。
左馗身上的力量消退了,蟻山也開始變得燥動不安起來,瞬間将女人裹了下去,同時一部分開始裹向左馗。左馗一把從女人手中搶出剩餘的一點蠟頭,在即将被蟻群覆蓋之前,終于點燃了蠟燭。
火焰轉瞬蔓延到整個蟻群,仿佛蟻群是汽油一樣。蟻山變成了火焰山,照亮了半個天空。
左馗從火焰中沖了出來,抱着女人落在地上,身上黑煙袅袅。侵入女人臉上的黑霧開始褪去,她的身體又緩緩動作了起來。
左馗放下女人,癱坐在地上,開始輕喘起來。女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臉上的黑氣已經散去了許多。
左馗擡頭望着她,努力了一下,最終沒能站起來。
“屍……氣……”女人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來的:“你……原來……是個……”
女人的衣服被刺破開來,身體開始不斷畸變,露出巨大的蟻後身軀,腹部占據了驚人的比例。在蟻後面前,左馗仿佛是個玩偶一般。
蟻後發出隆隆的聲音,道:“用這個狀态做這種事,實在是太沒情調了。不過事已至此,也沒必要講什麽情調了。”
蟻後尖嘯一聲,龐大的上半身以驚人的靈敏度發起沖鋒,将兩隻胸足探向了左馗。
左馗淺淺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蟻後的前足在左馗的眼前停了下來,整個身體開始抖得像篩糠一樣。左馗睜開眼睛,看到月光之下,綠衣青年站在蟻後的頭上,兩隻手化成了連體的刀身,插入了蟻後的腦中。
左馗的眼中,微微閃過一絲驚訝
螳官的身體也發生了變化——他顯露出翠綠的身體和豎形的眼睛,兩根觸須映着月光,微微抖動。
左馗微微翹了翹嘴角,道:“螳官嗎……原來如此。”
螳官露出尖利的口器,一口咬入了蟻後的腦部。透明的血液噴湧而出,被螳官大口吮吸着。
蟻後就這樣如同定住般戰栗着,對于如此的痛楚,似乎喪失了掙紮的能力。
左馗望了這副畫面一會兒,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對螳官道:
“結賬吧。”
螳官停止吮吸,望着左馗高頻地眨了眨眼睛,尖聲道:“開個價吧,老闆。”
左馗舉起手,指向了蟻後。
螳官歪歪頭,道:“這價格不太不公道吧。”
左馗道:“可以給你打個折。”
螳官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接着他舉起一隻手臂,全力插進了蟻後的頭中。
血液又一次噴湧,一顆拳頭大小的純白色光球跟着血液噴了出來,穩穩地落進了左馗的手裏。
“不能再多了。”螳官說着,繼續低頭開始吮吸。
左馗将光球收進了大衣的口袋,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這裏。
“謝謝惠顧。”他說。
背後,月光下那巨大的蟻後身體,開始慢慢萎縮消融。
許久之後,左馗終于回到了店裏。他坐進椅子裏,少見地松弛了所有的肢體。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累過了。
歇了一刻鍾,左馗又坐直了身體,取出了螳官之前給的蟲蛻。他掏出光球,用手慢慢撫摸着。很快,一道淡淡的白色霧氣從光球中流動出來,向着蟲蛻包裹而去。這副幹枯的蟲蛻開始逐漸長出了血管與肌體,最終成爲了一個完整的蟲殼,光球也在空氣中蒸發了。
蟲殼的肢體輕輕顫動了一下,整個身子緩緩動了起來。
“精殼是螳官的寶物,可是能救命的。”
老燈籠從店鋪後面探出自己的燈籠頭,悠悠道:“爲什麽要用來救一個妖孽?”
左馗小心地撥弄着這個怪蟲,幫它活動四肢。
“我們也是妖孽,燈老。”
左馗把怪蟲托在手裏,轉過身看着燈老道:“螳官究竟是做什麽的?”
燈老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凡蟲屬成精,爲非作歹,都有螳妖前去懲戒,他們是天命的蟲妖刑官。精殼是螳官執法時收集了百種蟲殼精煉成的藥材,能起死回生。”
燈老挑起焰眉,瞥了怪蟲一眼,又道:“她要是不作奸犯科,螳官找不上她。用蟲殼救她一絲真靈,蠢。”
左馗道:“我和她周旋了很久,她明知道我不是人,也沒有取我的性命。足見她取男子精元修行,也未曾殺生害命。”
“所以你隻灌了她些許屍氣,沒有緻她于死地?”
“一方面吧,”左馗道:“另一方面,半死半生是客戶的需求。蟲屬的刑罰畢竟沒什麽人情,我覺得她罪不至死。”
左馗頓了一下,又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吧。”
燈老切了一聲,向鋪子後面飄去:
“短時間内可沒有引路火可以再用了,别再打擾我老人家睡覺。”
左馗撥弄着比剛才活潑了許多的怪蟲,将它重新放回了木盒中。
怪蟲僵直的臉上,終究是沒辦法顯示出什麽表情。它輕輕撓了撓左馗的手,緩緩退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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