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得洞來的秦桓、夏夢衍兩人遠遠的就看見了洞裏深處,在牆壁上那顆如鵝卵石般大小的夜明珠的照耀下,一張白玉床上躺着一個小小的人,而小人兒身邊圍繞着十個透明的人影,這應該就是蘇陰市裏丢失的主魂了,夏夢衍心想,再看白玉床四周及上空,一層薄薄的藍光結界時不時的湧動着,而床旁邊,正蹲着一個人影,面朝着白玉床,正癡癡的盯着床上的小人兒,對他們的到來毫無所動。
“十字困魂陣?妖界的人什麽時候也學會了魔界的東西?我若沒記錯的話,這十字陣可是人魔伏來專有的手筆,可不那麽容易學得到的”走進洞裏的秦桓,一眼就看到了白玉床四周的陣法,他牽着夏夢衍停在離床約一米遠的地方,再次開口說道,“居然是以魂養魂?爲着床上這孩子,你還真是不計代價呐,以十人之命換他一人性命”說到這,秦桓微微停頓了會,又繼續說道,“一旦困魂陣啓動,裏面的那些主魂不被消耗殆盡,這陣就任憑誰也無法破解,又或是,除了他以外這世間無人能破解,那人是這樣跟你說的,是嗎?”
站立其後的滢蝶聽得秦桓這一番話後,嬌美的面容漸漸慘白,她見秦桓發問,深吸口氣,平複了一下心緒後緩緩開口回道,“是,于我而言,這世間在我眼裏就唯他們父子二人而已,爲他們,我能做任何事,何況隻是區區十條人命”
“不,不是這樣,這裏沒人傷人性命”原本跪坐在床前的人影聽滢蝶如此說,突然轉過身來,激動的說道。而當他轉過身來,夏夢衍一見着他的臉,就立馬松開秦桓的手,跑到他身邊,連聲問道,“虛彌?怎麽是你?你怎麽在這裏?哎呀,你眼睛紅紅的,你哭啦?”然後不等虛彌回答,又指着滢蝶問道,“是她欺負你了嗎?”
轉過身來的虛彌,見到跑到他身邊的夏夢衍及仍站立在原地的秦桓,松了口氣後,說道,“哦,是小施主和秦施主,那就好說了,滢兒沒欺負我,她是我的妻子,躺床上的是我們倆的兒子,我也剛剛知道,他叫小寶,他病了,病的很重,所以才躺在白玉床上養病,沒你們說的什麽陣、什麽魂,滢兒很善良,她不會殺人的”
在懸崖下空,被滢蝶帶至洞中的虛彌知道自己和滢蝶有一個兒子時,他歡喜不已,但随即滢蝶又告訴他說,小寶生了很重的病,要在白玉床上躺四十九天,他看着躺在床上皺着眉頭、昏睡不醒的小人兒,便心痛不已,他跪在床前,盯着面前這個如白玉般的小小人,不知不覺的就看呆了、看癡了,所以,盡管他知道有人進來了,說着一些他聽不太懂的話,但他就是無法移開那雙黏在小人兒身上的眼睛。直到他聽滢蝶那樣說。
“嗯,我猜也是如此,人與妖所生之子,天生主魂不穩,随年歲漸長而日益衰弱,剛開始隻是嗜睡,漸漸的,睡着的時候一日比一日多,而清醒的時候一日比一日少,直到整日昏睡,自此昏迷不醒,等到主魂式微,無法再留在體内,便會飛離身體,升天閣,而主魂一離體,七日一過,生魂散盡,覺魂歸地府。便也命盡了。你隻告訴我,這以魂養魂是誰給你的主意?這十字困魂陣又是誰給你設的?他或是她有何圖謀?魔教中人,向來不會毫無所求的做‘好事’。要真想救他性命,你還是老實地跟我說清楚的好。”秦桓說完,見滢蝶仍立在原地,絲毫沒有想開口的打算,便楊起嘴角,發出一聲嗤笑,道,“以魂養魂?你還真是愚不可及,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别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也對,那人既然有所圖謀,存心相欺,又怎會跟你細講這其中的道理?”
而默默走到床邊的滢蝶聞言,猛的擡頭,看向秦桓,滿眼的不可置信。
秦桓見狀,語帶諷刺的說道,“以魂養魂?你居然以凡人的主魂來滋養這不到三歲的小孩?誰都知道,主魂主意識、記憶,而你選的這十個人均已成人,都有自己獨有的意識跟記憶,你拿他們去滋養你那個意識和記憶還沒有完善的小兒,命倒是可以保住,但醒來後的他意識紊亂、記憶紛雜,由此,醒後他會行爲無法,狀若瘋癫,那時,他醒了又跟沒醒有什麽區别?”
秦桓這一番話,給了滢蝶當頭一棒,震的她久久回不過神來,被欺騙的憤怒,對小兒子的憂慮,對自己輕易就聽信他人的愚蠢與天真,雜亂的情緒,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來,淹的她透不過氣來,她喘着粗氣,伸手捂住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纖弱的身體搖搖欲墜,一旁的虛彌見狀,忙站起身來,伸手從背後緊緊擁住滢蝶,嘴裏連聲安慰道,“滢兒,沒事,沒事,小寶會沒事的,滢兒,我在呢,滢兒,還有我呢”着急的語氣及略有抖動的聲音,能顯示出他此時内心的痛與不平靜,看着滢蝶失神的模樣,他繼續說道,“我可以回去求師傅,師傅心慈,又精通佛法與醫理,他待我如父,他會救小寶的”
靠進虛彌懷裏的滢蝶漸漸平靜下來,她聽着虛彌的話,凄苦一笑,“晚了,一切都晚了,當初我就該聽你的,如今這陣啓動了就破不了了,小寶...”說到這裏,滢蝶終于忍不住痛哭出聲,“是媽媽害了你....”自責的、内疚的情緒讓此刻的滢蝶淚珠成串、悲傷成河,她将臉埋進虛彌的胸前,于是若大的洞裏一時間隻聽見滢蝶低低的哭泣聲。
微涼的山風吹進洞裏,帶來陣陣嗚咽聲,和着滢蝶漸漸低啞的哭泣聲,無端的,更添了幾分哀傷與沉重。而這沉悶的氣氛,讓一向好玩與活潑的夏夢衍,一時間也隻沉默的待在原地。五顔六色的蝴蝶不知什麽時候也湧進了洞裏,在四人身邊不停的震動着薄如蟬翼的翅膀,翩然起舞。
而哭了一會的滢蝶突然間似是想到了什麽,她毫無預兆的從虛彌的懷裏掙脫出來,三步成兩步,然後跪倒在秦桓身前,磕頭哀聲求道,“白澤大人,我知你神通廣大,一定有辦法救小寶的,滢蝶求你了,我沒有多少時間了,我都告訴你”說到這,滢蝶直起身子,看了眼也跟着她跪在她身旁的虛彌,慢慢回憶道,“我與知崖相識在蝴蝶谷的懸崖邊,他當時看到我站在懸崖邊,便以爲我要跳崖輕生,忙來勸我,我見他模樣長的俊,言語與行爲卻帶着點傻氣,便起了捉弄他的心思,于是當着他的面跳下懸崖,沒成想,這傻子,居然也跟着跳了下來,我将他帶回卧蝶居,告訴他我是一隻修行百年的蝴蝶精,他說‘佛法益修行,佛渡萬物生,以後,我常來給你講佛法吧’....就這樣,我跟他相識,然後在他呢喃低訴的經文裏,我們相知,無數個天氣晴好的午後,青草百花香,藍天白雲動,我躺着仰頭看天,他端坐着專心看我,我想,在我們彼此都未察覺的某段光陰縫隙裏,悄然滋生的愛情,被蝴蝶谷的風漸漸吹成了參天大樹。我們相愛了,從最初的掙紮與痛苦,到最後,我們爲愛抛卻一切世俗與枷鎖,他放棄他成佛的修行,我丢棄我修仙的夢想,我們遠走紅塵,浪迹天涯,後來,我們在一個江南古鎮裏舉行了婚禮,後面就有了小寶,小寶出生後,給我們帶來了很多很多的歡樂,那種無以言喻的歡喜天天充斥在我們的小家裏,那段日子是我們最美好的時光,我們看小寶學會笑、學着呀呀咿語,當他長出第一顆牙齒時;當他第一次叫‘爸爸、媽媽’時,我和知崖興奮的都隻知道癡癡的看着他笑,我們陪着他一天天長大、看他一天天懂事的每個日子、每段時光,都是鳥語花香、晴空萬裏,”回憶到這些的滢蝶,講話的時候嘴角上揚、滿臉的幸福。
可當她想到接下來的事,揚起的笑容頓時隐去,漸染哀傷,停頓了一會後,她才繼續說道“可是,當他兩歲生日一過,就漸漸覺得不對勁了,如白澤大人您所說的,小寶剛開始隻是嗜睡,怎麽睡也睡不夠,後面就開始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睡着的,清醒的時候很少很少,我們帶他走遍了各地有名的醫院,得到的診斷都是身體各器官無異常,也曾帶他去請教民間高人,但都沒什麽用,我空有一身修爲,卻是毫無用處,擔憂、自責讓我們幾近奔潰。直到有一天,在後海市,我們碰到一個微胖的老者,他一眼就看出了小寶是主魂不穩,且呈漸弱之勢,他說再不挽救,小寶撐不了幾日了,那時,我們整個心思、整顆思緒,都放在孩子身上,乍然間聽說小寶性命危及,慌張、心痛、無措,壓的我們喘不過氣來,我們跪下來求他救他小寶,求了很久他才佯裝爲難的告訴我們這以魂養魂之法。當我們聽完救小寶的方法是要取十個人的性命,我們當時沉默着沒答應,那老者看我們如此,他說他也知我們爲難,給我三天時間回去好好考慮,三天後他還會在原地等我們。我們抱着小寶遊魂一樣的回家了,那兩天的掙紮與痛苦,是蝕骨的煎熬,我們整日整夜的沉默。知崖從小長在佛門,心腸慈悲,我雖爲妖,但也隻是一隻終年待在深谷安分修行的小妖,這傷人性命的事,我們都做不到,可是第三天,小寶一直一直沒醒,怎麽也叫不醒他,我們跌坐在床邊,彼此看了對方一眼,知崖說不如帶小寶去福音寺找他師傅,興許有辦法,而我隻是沉默以對,因爲我不知道了空師傅會不會有辦法,萬一也是束手無策呢,而我的小寶已經昏迷了,他随時可能會離開。我們沉默良久後,知崖啞着嗓子,他說他去吧,他去見那個人,可他眼睛裏的痛苦如濃墨般潑灑而出,濺得我雙眼酸澀、生疼。他曾是佛祖門下,在這世間幹幹淨淨、一身清白,他也是我最愛的人之一呀,我怎麽能讓他雙手沾滿鮮血,堕入魔道?我擁住他,眼淚決堤而下,在淚水中,盡管千般萬般不舍,但我還是出手在他身上下了禁心咒,最後又顫抖着手抹去他這五年的記憶,連夜将他送回福音寺門前,然後我便去見那個老者了,他給我勾魂蠱、教我勾魂之術,又于次日跟我回到歸蝶居,設下這困魂陣,他說隻要每天将勾來的魂魄放進這陣裏,等七七四十九天,小寶就會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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