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智很驚慌,奔跑在路上的他,失魂落魄。
敗了,就這樣敗了,爲什麽會敗,他到如今都想不清楚,腦袋中一片亂麻。
陳家的人怎麽敢反抗,五狼山的匪徒爲什麽會出現,他想不明白,他們是早有勾結了嗎?難道兄長随便安的罪名,竟然是真的?
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徐智覺得自己腦袋都不夠用,但此時也沒有多想的餘地,雖然敵人好像沒有追擊的樣子,但是他仍然覺得不安全。
身邊也就是十來個親随,當時一看到情況不對,他當即就逃了,他雖然是官軍,但卻是沒有打過仗的,甚至連操練都沒有過,每天連點卯都懶得去的,這次逃走,發現自己的體力還不錯。
也是,比起泥腿子,自己餐餐都酒足飯飽,營養足夠,雖然沒有怎麽鍛煉,但體能也不錯了,那些普通士兵,其實也沒有訓練,跟吃空饷其實是差不多的。
這是如今滿清的普遍現狀,士兵長期不訓練,兵器不精,火槍也不會使,難怪面對太平軍,屢戰屢敗。
而現在面對陳沖,也是一個模樣,三百多官軍,打不過六百多烏合之衆啊!
陳沖對自己掌握的聯軍的戰鬥力,其實不看好的,陳家村的壯丁,他倒是訓練過的,自問也算是用心了,但是在對抗官軍的時候,難免會畏首畏腳,心理上就不過了關。
而五狼山是山賊,從他們職業來說,就是烏合之衆,戰力肯定也不行。
但就這樣的烏合之衆,仍然擊潰了眼前的清軍,俘虜過半,這讓陳沖都詫異,生出無窮的野心來,立馬就整合俘虜,山賊,直奔思陵城,一鼓作氣,隻要拿下此城,就有了一個更大的根基。
一個陳家村,實在是寒滲得很,陳沖還想着稱王稱霸呢!這麽一個村子,說出去都丢人,别人還以爲你是瘋子,拿下一城那就不同了,份量立馬就不一樣了。
陳沖多有信心,徐智就多麽的喪膽,慌不擇路,屁滾尿流般的返回了城中。
徐智征讨徐家打敗的消息,幾乎是轉眼間就傳遍了思陵城,頓時就全城沸騰,這簡直不可置信,要知道思陵城的兵馬幾乎都被帶走了,如今一敗,那還得了?如果陳家殺入城中,會變成怎麽樣?
頓時許多人紛紛打探消息,想要知道詳細情形,同時關門閉戶,大家大戶都開始收攏家丁護院,準備迎接突發情況。
……
思陵城縣衙之中。
徐茂看着衣衫不整的徐智,心中的怒吼幾乎要噴出了,“廢物!你就是這樣辦事的嗎?”
“我……我……”徐智張開嘴巴,也不知道該如何言語了。
徐茂憤怒的痛罵了徐智一頓,真想狠狠揍對方一頓,但想到對方是自己的兄弟,這個時候也不是繼續糾纏的時候,深呼吸幾口氣,終于稍微穩定下來。
“兄長,我們要怎麽辦?”徐智誠惶誠恐道。
徐茂道:“先派人關閉城門,思陵城不容有失。這事情瞞不住的,我需要上奏府城。”
很快,徐茂就顯示出自己的才華來,指揮若定啊,城門方面就不用說了,早就沒有什麽兵,隻能派人去相熟的士紳家中,求他們提供一些家丁,幫忙守城了。
而送給太平府府城崇善的奏章就很有技巧了,對于陳家勾結山賊的事情,自然是直接就道出來,此次出兵也定義爲剿匪,但是以失敗告終,并請求援軍,并且直言這亂匪估計和北邊的發匪有牽連,并且主動爲自己的弟弟請罪,寫到這裏的時候,徐茂心都痛了,但沒有辦法,這事情總要有交代的。
做完這些的時候,徐茂整個人都覺得軟軟的,有心力交瘁的感覺,辛苦謀劃那麽久,原本以爲可以給徐家謀一個根基,但是想不到結果會是這樣,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哪怕一直都心志堅定的他,此時都感覺疲憊。
……
思陵城外,一個隐蔽處。
陳沖和何濤兩人,看着城門口方向,神色都有一些緊張。
思陵城不大,但也不小了,五米高的城牆,一旦有人據守,那就不容易攻破了。
最重要的是,無論是陳家,還是五狼山方面,都不擅長攻城的,也沒有什麽攻城器械,真要攻堅,說不定要鬧笑話了。
所以陳沖想了個法子,詐城,陳荒、史超進都前去了,押着那些投降過來的俘虜,騙取城門,一旦成功,那思陵城基本就落入自己一方手中了。
至于城中的那些清兵,陳沖可瞧不起,在心髒劇烈跳動中,城門打開,殺聲傳來。
陳沖大手一揮,伏兵殺出,沖入城中。
何濤一直看着陳沖的舉動,目光複雜,他不想摻合此事,但卻是成了親曆着,這似乎逃不掉了,攻破城池,那就犯了朝廷大忌,何濤就算是身不由己,估計也難以脫罪。
他心中已經有了計較,要通知自己的家人,繼續留在家鄉已經不安全了,讓他們躲起來,至于讓他們投奔自己,何濤還是不敢,他覺得哪怕是攻下來思陵城,也難成氣候,破滅是遲早的,最終還是要跑路。
陳沖可不管何濤如何想,對于這個人才,他算是看上了,也不用怎麽招攬,現在已經算是手下了,陳沖可不覺得對方會一心當土匪,自己起碼比五狼山更有前途,他也不要對方對自己死心塌地,隻要認真辦事就行了。
對于他人的忠心,能有,那自然是最好,但沒有,也無妨,忠誠這東西不可靠,利益才是最動人心的,陳沖隻要展現出前程遠大,那其他人自然就會依附在他的身邊,成爲他的追随者。
陳沖有很多計劃,這在他穿越到這個時代的時候就在想了,但是現在都不是時候,此時最重要的是眼前,其他的一切都是虛的。
眼前的目标就是此城,思陵城,他将要擁有的第一座城池。
很順利的進入了城中,陳沖有一種松一口氣的感覺,一邊吩咐屬下直撲縣衙,一邊讓人把手四門,暫時封城。
然後,他騎着馬,在護衛的保護下,沿着大街前進,路上并沒有人,一路狼藉,看到聯軍入城,顯然都吓慌了,各個都躲起來。
陳沖也不以爲意,隻是命令聯軍将士,不得擾民,并派出人手監控,維持秩序,這是他的根基之地,絕對不能亂,一旦失控,估計真的要當山賊土匪了,這是陳沖絕對不願意的。
“大哥!你在幹什麽!”徐智在得知城破的時候,馬上就趕來找自己兄長,但是看到眼前的景象,差點驚呆了。
此時徐茂正在懸梁,頭已經挂上去了,就差踢開身下的椅子了。
“你來了啊!”徐茂出奇的平靜道:“城破了,我愧對皇恩,隻能一死。徐家就拜托你了,你帶他們快逃吧。”
“大哥,不要!我們一起走!”徐智慌道,就要将徐茂拉下來。
“你還不明白嗎!”徐茂怒道:“我是城中主官,責任在我,避無可避!我爲國捐軀,也算是對得起陛下,對得起朝廷,你哪怕是戰敗,看在我身死的份上,朝廷自然會放過我們一家。你都不是孩子了,莫要小兒狀,以我一人換一家平安,值了。”
說完,他雙腿一蹬,椅子倒下,不斷掙紮,很快就不再動彈了。
看着自家兄長那死後可怖的面容,徐智最後還是沒有施救,含着淚水,轉身離開,組織家人逃難。
徐家不是第一家走的,在城破的時候,消息靈通,又行事果斷的人,也逃了。
對于入城的人馬,他們都不太了解,隻知道是叛逆賊軍,誰知道會不會燒殺搶掠,到時候想走都晚了。
對于那些想逃走的人,陳沖吩咐人攔截,封鎖四門,但是依舊有不少人逃了,但這也無傷大雅了,大部分都留在了城中,隻是惶惶不可終日。
陳沖暫時沒有理會這些,先讓人肅清城中的殘敵,其實隻是零星的反抗,畢竟承平已久,真的敢對抗聯軍的人,還真是屈指可數,最多就是閉門自首。
大軍進入城中,陳沖不斷嚴肅軍紀,狠狠地責罰了一些搗亂的士兵,這主要是那些五狼山的山賊,一通軍棍打下去,沒有一個能站起來的了,這才讓軍紀稍微振作了一些。
陳沖派張青旅封鎖庫存,看着裏面的兵器,糧食,銀兩,心中大喜,現在自己至有一城之地,思陵州雖然名爲州,土地還不少,但大多貧瘠,山地爲多,還不及一個富庶的縣城,窮得叮當響。
有了這些錢糧,不用想方設法籌錢,就可以擴軍了,這可以說是未來的主題了,既然是造反,肯定會被圍剿,沒有足夠的軍事力量,那說什麽都是假話,陳沖才剛剛崛起,不想那麽快就被打敗,到時候名字挂了号,說不定逃到安南,也會被通緝,那就真是呵呵了。
陳沖爲了自己的大業,二話不說,就直接開啓擴軍大業,俘虜的清軍,青壯都收入麾下,老弱則進行免費勞役,并不是全部都耕田,陳家的田地有限,但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思陵城到陳家莊的道路,就需要修整。
陳沖進入這個時代,很吐槽如今的路況,簡直不能忍,坑坑窪窪的,而且全部是土路,讓他無比懷念昔日的水泥路,不過水泥也不是那麽容易制作的,陳家村地處偏僻,和外界溝通困難,人才稀缺,想要技術研發都不行。
現在倒是有了一城,當即就将城中的工匠“請來”,但多是制作武器,水泥的制作,他們也不懂,隻能想辦法,能不能從澳門和香港那邊找一些懂行的過來,到時候可以真正的修路。
如今也隻能稍微整頓一下路況,特别是聯通安南的道路,一定要打通,到時候逃走也能快點,呃,陳沖現在也是很忐忑,哪怕他野心再大,也要做好各種準備,這是未慮勝先慮敗,陳沖可不想到時候連逃走都辦不到,那就贻笑大方了。
出榜安民,收攏工匠,并進行招兵,陳沖将事情一一吩咐下去,而聯軍上下,也給予賞賜,同時開始草創制度了。
既然要打江山,掌握了一城,也是時候弄個名分了,現在就稱王稱帝有點早,陳耀他們倒是慫恿他,陳沖自己當然也想,但最後還是克制了,自稱越侯,建立越國,唔,應該是大越。
連自家的傳承都想到了,祖宗乃是越王勾踐,越亡之後,就逃到南方來,卧薪嘗膽,按照這樣扯起來,這真是祖傳絕學,一直到百年前,遷移到陳家村,現在終于複國了。
同時再設置六部,内閣,聽起來真真的是一個小朝廷,但實際上手中并沒有人才,雖然在城中貼上了招賢令,但這反賊名頭,願意投效的,估計不多就是了。
陳沖也不是太在意,萬事開頭難,難關總會過去的,他也隻能樂觀面對了,不過有些事情還是需要辦,那就是宴請城中士紳了。
思陵城不大,但也不小,數萬人規模,士紳掌握着大部分力量,一旦他們作亂,那就真的危險了,不得不防的。
“不知道侯爺你打算如何對待城中士紳?”羅獻神色抖擻,此時他已經是大越首相,呃,據陳沖說,那就相當于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何濤也看着,似乎想知道陳沖打算怎麽做。
陳沖道:“最好能招攬,但應該很難,隻能武力讓他們屈服了。膽敢和我做對的,殺雞儆猴,想來他們也不會全部不怕死吧。”
羅獻笑道:“當然不會,但也不能逼迫太深,不然恐怕難以收場,這些人一旦作亂,危害甚大。”
陳沖點頭道:“我知道,我大越還經不起折騰。”
何濤看着這對君臣,臉色有些黑,但又覺得無奈,如今他也隻能附從了,他已經挂了号,成了吏部部長。
一部首官不是尚書,而是部長,對此何濤不在意,不過是草班子朝廷,陳沖一個少年,想起怎樣的官名,還不是任由陳沖胡來,何濤也懶得勸谏。
何濤到了如今,也隻是想得過且過而已,還不是真心的想要投靠陳沖,想着随時跑路。
連這樣的高層都沒有信心,可想而知下面的人有多麽的忐忑了,也就是陳荒這個兵部部長,兢兢業業,維持着城中的秩序,而陳沖這個越侯,還兼任刑部部長,彈壓這城中的不法之徒,以及亂兵,才能維持住城中的局面。
就這樣,進入城中,真正的挑戰很快就到了,陳沖将城中排得上号的士紳,全部一一請來,縣衙,呃,是越侯府。
越侯府,牌匾是剛剛讓匠人挂上去了的,士紳進入的時候,各個都是臉色難看,這真是明目張膽的造凡,和尋常匪類不同,事情不好辦了。
陳沖看着士紳們一一坐下,臉上挂着笑容,在武力威逼之下,這些士紳都很“爽快”的就答應了過來赴宴,當然,少不了一些摩擦,發生流血沖突。
“諸位,閑話我也不想多言了,我們身爲漢人,理應團結一緻,之前因爲形勢所逼,才不得不潛伏于滿洲胡虜之下,現在我們漢人可以重新當家作主,滿城百姓推舉我爲越侯,不知道諸位是否也是如此呢?”陳沖身子在同齡人之中,算是不錯了,但是相比起成年人,仍然有些淡薄。
場中衆人沉默,這少年就是亂匪頭目?膽子也不大嘛,隻是越侯,但怎麽也是造反,他們當然是不願意輕易答應了。
陳沖撇嘴,道:“你們沉默,我就當你們默認了,來人,将萬民書傳給諸位,讓他們簽字畫押。如果不肯的,就是滿清奸細,滿門誅絕!”
他一擺手,當即就有人将準備好的萬民書遞給衆人。
第一個接收的人,怎麽也下不了筆。
“看來是不願了,将他押下去,滿門都殺了,這種漢奸真是讓人生厭。”陳沖馬上下令。
“不不!”那人驚慌,當即就簽名了畫押。
其他人看到鄙夷不已,但也有兩人怒喝不已,大罵亂臣賊子,這就看出衆人對滿清的忠誠程度了。
沒有什麽廢話,兩個跳出來的滿清奸細,被帶下去,滿門都殺了,還将人頭帶回來,其他人當即就老實了,戰戰兢兢的簽上了自己的姓名,打了手指摸。
陳沖滿意的看着這些人的“投誠”,笑道:“好!很好!諸位,我大越國雖然現在很小,但是怎麽說也是漢人朝廷,比起胡虜來,肯定更好,所以你們也不用太過在意的。”
忽然,陳沖擡頭看天,目光驚愕,一道閃電而下。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
在一條數丈寬的官道之上,有一位八、九歲的小乞丐。
他右手握着一根竹棒,左手握着半個饅頭,艱難地前行,每一步都會在官道上留下淡淡的血痕。在這前行中,他臉上滿是痛苦之色。
這小乞丐名叫許揚,是楚國邊緣山區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兒,自小流落街頭,以乞讨爲生。
此時許揚稍微檢查了一下雙腳,發現雙腳腳闆各破了個小洞,不時有鮮血流出。他皺了皺眉,腳上的水泡破了之後,由于沒有休息養傷,傷勢越來越明顯了。
望着空無一人的官道,他咬了咬牙後,還是繼續向前走去。
正在許揚覺得官道不知何時是盡頭時,突然發現遠處出現一座小小的城池。
這個發現讓許揚眼中透出興奮的光芒,歡呼一聲後整個人已經如箭般飛奔向前。但是他高興之下,一時不察竟在地上絆了一跤,摔得灰頭土臉的。
許揚對此毫不在意,将竹棒和饅頭重新撿起後,繼續向着城池方向狂奔而去。
在半柱香後,他已經來到城池跟前。
雖然許揚流浪多年,到過的地方衆多,但是眼前這座城池絕對是他所見城池中,最爲特殊的一座!因爲這座城池太小了,隻有十丈方圓,城牆更僅有半丈高。
上面篆刻着‘登仙’兩個古樸的大字!
門前有兩個身穿兵甲的守衛,一身青銅盔甲,手持長戟,讓人望而生畏,他們正木然的打量着許揚。
許揚望着守衛,小心翼翼的退開了一些,但是眼睛卻是瞧向敞開的城門。
透過洞開的城門,他一眼就看到裏面的情形。裏面空空蕩蕩的,隻有一個小型的方台,上面盤膝坐着一位老道人。
許揚沒有進去,因爲此刻他發現城門邊還有一個老乞丐。
這老乞丐衣衫褴褛,身前有一個崩了幾個缺口的破碗,上面一點東西都沒有。
讓許揚在意的是,此刻老乞丐靠着牆邊,半躺着,雙眼緊閉似乎半死不活了。
對于這位同行,許揚眼中露出不忍。他走了過去,發現對方面黃肌瘦,以他的經驗,對方應該很久沒有東西下肚了。
他望着左手的半個饅頭,一咬牙将它送到了老乞丐的破碗上,但是許揚卻發現對方毫無動靜。
發現這種情況,許揚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輕輕喚道:“這位老人家,你醒醒!”
可是老乞丐依然毫無反應。
許揚的雙眼終于露出驚惶,将竹棒放在地上,髒兮兮的右手就已經探向老乞丐的鼻端。
幾息之後,許揚眼中露出悲傷。毫不顧忌的靠近老乞丐身前,雙手分别放在和按在對方鼻端和心髒之上。
鼻端呼吸全無,而胸口雖然仍有溫熱,但卻沒有絲毫的心跳。
許揚眼中滿是失落,捉住這老乞丐的雙手,直接就将這具屍體拖行起來。
但是就在這時,他覺得自己雙手被人捉住。許揚心中詫異之下,轉身一看,所見的情形讓他大吃一驚!
因爲握住他雙手的,正是老乞丐!
許揚吓得猛然擺脫對方,倒退數步一個踉跄倒在地上。不過,他很快恢複過來,臉上露出喜悅之意,道:“你沒有死!”
“我活得好好的,爲什麽要死!”老乞丐嘟囔一句,已經坐了起來。
同時二話不說,右手将破碗中的半個饅頭抓了起來,一口就咬了下去,眨眼間半個饅頭就在許楊的眼前消失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