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敢小看我們哥老會?!”呂正明首先發難,看樣子就要對黃揚動手。
“正明!稍安勿躁!”邊永福喝止了呂正明,但是他望着黃揚的眼神也顯得不友善起來,“邊某願聞其詳。”
“黃某一小兒,沒什麽高論。但是你們想想從當年清朝初建時的天地會,到你們現在的哥老會前後共兩百多年,都沒能推翻滿清統治,這是偶然麽?不,我認爲這其中有大問題。那是什麽問題呢?西方各國推翻皇權統治之前,是以民主思想爲先導的。你們呢?不會還是反清複明吧?”黃揚自顧自說着對于别人殺人般的目光視如無睹。
“黃兄弟似乎對于西方很了解,不知道西方的什麽思想這麽厲害,推翻了皇……皇權統治呢?”對于皇權統治這詞,邊永福顯然沒有接觸過,這時說起來,顯得有些拗口。
“民主和自由,這是他們目标,其中較爲是在的是孟德斯鸠的三權分立。這些解釋起來都很難,總的說他們就是想不讓國家中的事都讓皇帝說了算,而是讓人民說了算。國家的領導人由人民選舉,那樣就沒有皇帝、貴族和地主壓迫我們。”黃揚聲音變得高昂,當然他說得并不一定怎樣有理,但是确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這……”衆人面面相觑,但是卻沒有反駁,他們都是沒有什麽文化的人,而且南疆地處偏僻,沿海地區新思想的傳播還沒能給這裏多大影響。一下子真的将他們給唬住了,看來黃揚這麽自信還真有幾分道理。
“哦!你這麽相信洋人的東西?難不成真的忘了自己祖宗……”隻有這呂正明賊心不死,依然不依不饒。
“哼!洋人的東西?你聽說過三民主義麽?你認識孫中山孫先生麽?你自己孤陋寡聞就不要在這裏獻醜!”黃揚說起這話來激動之極,讓一直都看到他鎮定自如一面的衆人不禁愕然,很自然想到是呂正明觸犯了對方的逆鱗。
那是什麽呢?衆人馬上想到了黃揚方才說的三民主義和孫中山。這兩樣事物他們都聽說過,雖然很朦胧,但是革命黨人的口号,是來之三民主義,他們是知曉的;而孫中山更是爲他們所熟悉,這是革命的旗幟!這樣,衆人終于沒了脾氣。
“黃兄弟的意思是,反清複明已經過時,現在要講共和麽?”邊永福帶着疑惑的眼神望向黃揚。他一問,衆人的焦點馬上聚集到黃揚的臉上。
黃揚也不含糊,很神棍的點了點頭,“沒錯!”
“哎!”魏得喜歎了口氣,“看來我們的誤會了,黃兄弟既不是朝廷鷹犬,也不是革命黨人。我們剛才多有得罪,請你原諒了。”這話很突兀,但是邊永福和陳得功确實沒有反駁,而呂正明也隻是露出不甘的表情,至于陳小瓊依然是那樣懵懵懂懂的。
“哈哈!誤會消去就行了,我黃揚豈是小肚腸子的人?有句話說得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反清一事,能不慎重麽?你們這樣做,我非常理解,換了是我也會這樣。我們以茶待酒,剛才的事大家都忘了吧!”如今危機将要解除,他當然不會不識好歹,轉身對陳小瓊道,“小瓊妹妹,給我們斟一下茶可以嗎?”
陳小瓊馬上連脖子都紅了,手忙腳亂,站起來爲衆人斟茶。
黃揚見到這副場景,突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些東西。不過這個時候他沒有時間顧及這些事,等到陳小瓊斟茶完畢後,他捧起茶杯,站了起來,“諸位,這杯茶過後,剛才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說完,最先喝了下去。
“既然黃兄弟有這樣的氣魄,我們也就不做女兒狀了!”邊永福說完,也喝下這杯茶。随後陳得功、魏得喜也跟着喝了,就連陳小瓊竟然跟着衆人喝了一杯。隻有呂正明神色閃爍,最後在衆人的注視下,才悶悶不樂的一飲而盡,不過沒有人看見他昂起頭顱時所閃過的寒芒。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一杯幹過之後,衆人的氣氛并沒有轉好,而是變得有點詭異,衆人沉默了下來。
“哎!”邊永福無奈搖了搖頭,“黃兄弟,今日事了。我們也要告辭了,以後黃兄弟在南疆有什麽事情,盡管來找我。雖然我沒什麽本事,但是黑白兩路,人們都會給我幾分薄面。”
“有邊大哥這句,就行了。我黃揚有需要,一定會找你幫忙的。”黃揚當然不會推辭,有便宜就占可是後世的生存之道。
随後衆人又說了一些不痛不癢的話,最後邊永福和魏得喜跟陳得功交換了幾個眼神,就帶着呂正明告辭而去。隻是呂正明臨走前還望了一下陳小瓊和黃揚,不過對前者是友善,後者則會厭惡和敵視。
送走了三人後,剩餘的三人(陳氏兄妹和黃揚)之間的氣氛完全變了味。
“小瓊妹妹,我和陳兄有些話要談,你可以回避一下嗎?”略一沉吟,黃揚最後還是做出了決定。
“黃大哥,有什麽事不……”陳小瓊一聽,不知爲何竟然不同意。
“妹子!你還是出去吧!”陳得功打斷的陳小瓊的話,但是對于後者望過來時帶着央求的眼神卻是不忍,“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
陳小瓊聽完,焦慮的看了兩人一眼,卻發現兩人都不理會自己。雖然明知這兩個人不太對頭,但是也隻能暗自無奈的走了出去。
當陳小瓊消失在視線後,黃揚才徐徐問道,“邊大哥是大當家,魏得喜是二當家,你和呂正明又是什麽身份?”
“我是哥老會三當家,呂正明是本會的一個後起之秀,大當家對他相當看重。如無意外,往後定前程似錦。”陳得功沒有含糊,仔細答道,“這次是我們的過失。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盡管問吧。陳某知無不言。”
“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不開心的事情,最好大家都不要再記得。”黃揚望着陳得功,目露奇異之芒,“不過,我希望你能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假如,一開始我就答應發誓反清,加入哥老會,會有什麽後果。”
“死!”陳得功低頭沉吟了好一會,才忍不住蹦出了這麽一個字。不過當他擡起頭時,卻發現後者正一臉笑容,不禁問道:“你在笑什麽?”
黃揚沒有收斂笑容,反而笑得更加燦爛,“沒什麽?隻是現在才知道,原來會黨保密事宜,比我想象中更爲嚴密,跟外人說的有些不一樣。”
“對我這種會中人員才會如此,其他會衆就不會這樣了。”陳得功一怔,解釋道。
“原來如此。”黃揚笑容一整,說的也是,會黨高層不讓人滲透當然說得通,但是下面那少則數百,多則成千上萬的會衆就不實際了,自己也不過是不知幸運還是倒黴,進入了會黨高層家中,還‘行爲不檢’,也難怪被人懷疑别有居心。不過,他搖了搖頭,既然事情過去了,就不用多想,“陳兄,事情完了,我也該回去了。大夫說我近日還是多休息爲好。”
“黃兄弟請便吧。”陳得功初時還有點愕然,對方竟然真的問自己一個問題了事?剛才對方可是在鬼門關外徘徊了一趟啊!不過既然對方要走,他當然也不會阻攔,畢竟這樣也就不用尴尬了。
黃揚聽後,沒有多言,走了出去。一出門時,他兩眼向四周一掃,發現右邊轉角處,一閃即逝的青色衣角。笑着搖了搖頭,他就向左邊回自己房間的路走去,步伐顯得穩重而堅定,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不過當他一回到房中,卻馬上關上了門。
“呼!”一直鎮定自如的他,終于松了口氣。他有點無力的躺下床,喃喃自語,“滿清?會黨?革命黨?怎麽會突然間扯上來了呢?天意麽?蒼天,你想我怎樣?”這些問題沒有人會回答,也沒有人能回答。
黃揚心亂如麻,此時的他心中所想的很多,很雜,很亂。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經曆。
前世的事情,他穿越來之後,就刻意不去想。因爲那是充滿了憂傷的過往,不過在鬼門關走了一趟後,重新浮上心頭。
他老爸不是黃剛,更不是李剛。他父親所處在的群體有個名稱,叫做外來工,所以他是“工二代”。
黃揚家境貧寒,還有一個“超生”的弟弟,和很多大哥大姐一樣,爲了弟弟能上學,可以放棄自己的學業。所以和很多年輕人一樣,黃揚沒有上過大學,盡管成績還是還可以。
進入了社會後,他掙紮與社會的最底層的打工一族,受盡資本家和“公仆”的盤剝,沒車、沒樓、沒文化,最後一項是相對于那些大學城的天之驕子而言的。平時他還是挺喜歡增長知識,當然對于男孩子來說,曆史類知識涉獵頗多。
簡單來說,他就是後世中的一個普通人。穿越來到這個世界,唯一有點思念的就是家人。不過這也不是很擔心,因爲家人很健康。而弟弟又很出色,進了所謂的廣州大學城,錢途定會後世的自己光明。
想到這裏,黃揚心中就隐隐生痛,因爲他覺得後世沒有了自己也沒有什麽大不的。
晃了晃頭,前世的記憶,就此飄過,不再回想,因爲那已經不屬于自己了。緊接着他思索穿越以來發生的一切,叢林求生,搏虎救人,随後就是養傷。這一段時間,他有點麻木,彷徨,不知所措。所做的事不外乎兩個字:生存。
即使是剛才和哥老會之間發生的一切,都是爲了生存。不過這次有些不同,因爲這次他有點醒悟了。這不是一個法治社會,剛才自己差點就死了,那種生命操縱在别人手中的感覺,讓他非常難受。
不能這樣,這是他第一個想法。那該如何呢?強大,不斷的強大!
此時他心中隐隐有個想法,既然來了就不能放棄這個天賜良機,不能放棄這個機會。爲了人民,爲了國家,也爲了自己,一定要幹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
但是這不容易,滿清大廈将傾,北洋禍國殃民,革命半死不活。放眼當今中國,沒有什麽是有前途的。特别是自己這種要錢沒錢,要地位沒地位,要名氣沒名氣的人,想找條出路,想變強,真不容易!
此時他唯一能想到的可靠地辦法,就是革命!隻有革命,才有機會,才能投機,才可能成功。
想到這,他再次陷入沉思。他剛才和哥老會那些人說了一番大道理,但是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甚了了。身在後世,受到濁世污染了的靈魂,對于革命隻能是知其事,而不知其精髓。更加遑論什麽大義,什麽民主自由了。
當時和哥老會争執之時,他完全是蒙混過關的。相當于阿瞎對小瞎,一知半解對懵然不知。當時黃揚隻是點出了一點,就是思想或者說是主義問題。對于反清複明類的舊式封建主義思想來說,三民主義的新式資本主義思想當然是先進得多。
此時黃揚心中浮現了一個可笑的念頭,是時候好好研究一下革命和投機了。
當這一念頭一出現,黃揚重新坐起身子。屋内昏暗一片,桌上是疊得整整齊齊的新聞類紙張。這都是陳小瓊整理的,每一次黃揚都會弄亂,而前者則會重新将它們按照時間先後重新整理好。
這裏除了報紙外,更多的是寫滿近段時間所發生的大事的紙張。據陳小瓊說南疆地處偏僻,很難得到最新的報紙,而市民想知道新聞消息,都是在電報局獲取。所以南疆地區,新聞消息通常都是大戶人家或者有勢力的人,才能及時知道。黃揚原本曾疑惑陳小瓊爲何能獲得近期新聞消息,這時知道陳得功原來是哥老會三當家也就釋然了。
這些新聞他看過多次,其中關于廣告、工業、官場绯聞等等之流完全引不起他的注意。讓他稍微留意的就是那些什麽搶米風潮,會黨起義。在滿清的新聞管制下,這類新聞消息根本不可能說得很生動。例如對于某一次的搶米事件,評介隻有一句:國民何時貧困至強米求存耶?
官歌曼舞,民不聊生,這是黃揚來到這個時代後,所知道的所有消息的總結。
雨欲來的時代,都是這樣的麽?而在這個大時代面前,我應該何去何從呢?黃楊心中不斷自問。就這樣,他坐在床上陷入了沉思中,不斷思索着将來的行動,漸漸迷失。
整個中國,乃至世界,都沒有人想到後世人稱爲不世天驕之人,正在中亞腹地新疆南部小城中發生思想蛻變。
就要邁出他思想中的第一步!
時間徐徐飄逝,黃揚整日整夜的陷入了自己的思索之中。
最後連陳氏兄妹也發覺了黃揚行爲的異狀,因爲後者突然變得沉默寡言,動作機械,甚至連用餐時間都神不守舍,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陳得功因爲當日的事情,心中有了芥蒂,所以不好意思詢問。而陳小瓊曾多次詢問黃揚,但是黃揚卻始終沒有問答,仿佛沒有聽聞她的問話一般。讓她不知如何是好,最終在陳得功示意下無奈作罷。
這一天,黃揚房中,一人盤坐床上,借着窗外的絲絲光線,用手指不斷在紙上虛劃着。此人當然就是黃揚了。此時他看上去有點憔悴,雙眼還有不少血絲,仿佛很久沒有睡眠一樣。
“呼!終于完成了!這樣應該能行,隻不過變數太多,往後定要不斷完善,哎!難!難!難啊!”黃揚臉上洋溢着狂喜,喃喃自語着,
“咚!咚!咚!”門外出來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讓黃揚回過神來,“誰?進來吧!”
“吱呀!”門一下子打來,陳小瓊的俏臉出現在了黃揚的眼前,“啊!”突然她的臉兒變得紅潤起來,轉過身子。
黃揚見到這樣的場景,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穿的是内衣,忙匆忙穿戴整齊。好一會,才不好意思道:“好了!”望着對方通紅的臉,“不要意思,失禮了。”
“沒什麽!”陳小瓊紅着臉,聲音似蚊,“洗臉吧,我出去拿早點過來。”說完将手中捧着的熱水盆給放在了桌上,就慌忙轉身離去。
黃揚也不含糊,拿起床邊的面巾,開始洗面。在熱水燙過後,平時顯得有些蒼白的面孔,此時有了些血色。他笑了笑,後世從沒有這麽享受過,連洗臉水也有人給自己端來,心中一時間觸動了一些東西。
這時陳小瓊的青色身影再次出現,一盤饅頭放在了黃揚面前。引起了黃揚的胃口,當下毫不猶豫的大吃大喝起來,最後是在茶水的沖擊下方才勉強吞下。不久,黃揚終于覺得腹中的饑餓感消失了。
“你吃過了嗎?”黃揚擡起頭才發現陳小瓊正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想起自己的吃相,讪讪道。同時看向窗外,發現豔陽經已高照當空,時間竟然不早了,“原來這麽晚了。現在什麽時候了?”
“我早吃過了。現在是巳時中了,近來你一直起身很遲,所以才這麽遲叫你起來。”陳小瓊臉上浮現喜色,黃揚終于恢複“正常”,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樣“丢了魂”。
“哦!”黃揚雖然當時有點渾渾噩噩的,但是對自己近日的狀況有些記憶,當下笑道,“近日想一些事,所以有點失态。是了,不是說過請你哥幫我找份工作的嗎?有頭緒了嗎?”
“近日你那樣,我們都很擔心,我還沒有問過。”陳小瓊一聽,頭低了下來,“不過,哥說賞金拿到了,還叫我拿給你。”說完,她就從懷中,拿了一個小包袱出來,輕輕打開。
“找工的事情不急。咦?!全部都在這了?邊大哥、魏大哥和陳大哥都不要了嗎?”黃揚眉頭一皺,經過這段時間,他已經略微熟悉了這個時代,而錢當然早就會計算了,包袱裏的錢銀很零散,塊銀、散銀和銅錢都有,一看之下竟然多達百兩,這不就是賞金的總數嗎?”
“邊大哥和魏大哥說這是爲了賠罪。另外,我大哥說你安心在這住下就是了,其他的都不用擔心。”陳小瓊說到後來,脖子一陣绯紅。
“這樣就好。”黃揚心中一陣欣喜,看來那天雖然危險,但是最後卻給了自己不少好處,“是了,收拾一下東西,待會帶我領略一下喀什噶爾的風采。”黃揚思量了一下,突然擡頭道。
“哦!好!”陳小瓊臉兒紅霞依舊,答應下來。
﹡﹡﹡﹡﹡
半刻鍾後,黃揚站在陳家門前,向四周不斷張望,這是他第一次出到門口,望着來來往往的腦後生辮,更忙其事的清朝人,心中泛起點點漣漪。
這就是順民,社會中最多的一類人,他們木然的生活在社會的底層,祈求能三餐溫飽,卻懵然不知自己的悲慘處境。自由、民主離他們多麽的遙遠!
“黃大哥,可以出發了。”身後傳來帶着嬌羞的聲音,黃楊知道是陳小瓊出來了,唯有将自己飄飛的思緒收起。
“嗯!出發吧,這裏有市集吧,我想買些衣物等東西。”黃揚沖陳小瓊一笑,讓對方行在前頭。
他兩人在街道拐了好幾個彎,才到達目的地。
不過情況有些走樣,因爲行走于街上,黃揚覺得自己的回頭率非常高,這種待遇對于相貌不怎麽出衆的他來說,是從沒試過的。
當然,黃揚不會以爲自己突然間成了帥哥或者名人了,一些都是沒辮“惹的禍”。對于這個内陸城市,沒辮子的人真的不多,普通百姓很自然會想到對方的身份“不簡單”。所以,人民望向他的眼神都會有些異樣。
這些黃揚完全是漠視的,隻是時不時的看着四周,不斷的打量和觀察着各種對于他來說,新奇古怪的東西。不過,陳小瓊則不同了,在衆人的矚目下十分不自然,但是沒多久也習慣了。
黃揚仔細地環視四周,這是一個小市集。道路兩邊都是一些小商鋪,而他們門外不遠,全都是地攤。
當他再度看向前方時,發現陳小瓊正俯低身子,雙眼在一個首飾攤上不斷梭巡。黃揚饒有興緻的笑了笑,輕輕走到她的身後。
“陳姑娘,又要在我這白拿東西,不太好吧?”不知爲何,攤鋪那年逾六旬的老伯,竟然臉色有些難看的說道。照他的神态和語氣,陳小瓊是經常光顧這裏,而且他和陳小瓊關系匪淺。
“張爺爺,是你從來都不肯收我的錢,那與我何關呢?”陳小瓊那帶着一些稚嫩的聲音,傳進了黃揚的耳邊,這話語中竟然透着一絲狡黠。這讓黃揚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這時陳小瓊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一個精美的發钗之上,輕輕拿了起來,不斷轉動觀察起來。
“哎!難不成老頭我永遠都要做虧本生意?”這老伯仿佛自語般的蹉歎着。但是黃揚确發現老伯說這話的時候,雙眼望着的竟然是自己!這是咋回事?
黃揚嘴角抽了抽,徐徐道:“不知道老伯這發钗賣多少錢呢?”
“區區一兩銀。小夥子花這點小錢,買下來送給心上人,值了!”老伯臉上的笑容有點扭曲,這在黃揚眼中完全是奸笑的表現。一兩銀子?!雖然來了這裏隻不過很短時間,對這裏的物價也不很了解,但是黃揚十分清楚,這麽一個地攤貨,最高級的最多也就一、兩貫錢!一兩銀能将他地攤上的所有東西給買下來了!
老伯話語一出,令陳小瓊心中一驚。她望向身後面色有些鐵青的黃揚,迅速将手中的發钗放下,“張爺爺,這發钗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同時轉身對黃揚道,“黃大哥,我們到其他地方吧。”
黃揚沒有吭聲,因爲那所謂的張爺爺雙眼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那眼神表示是什麽呢?蔑視!
這個臭老頭!黃揚心中暗罵,一發狠,“這發钗我買了!”
盡管明知是個坑,但是在這個時候,黃揚也打算跳下去。
他将一錠銀放下,順手将剛才陳小瓊看中的那發钗拿起。
黃揚仔細看了看着發钗,發钗呈淡紫色,正面刻着一條鳳凰,手工相當精細。他望向旁邊正有些羞怒的望着張老伯的陳小瓊,輕聲道:“真的挺好看,你喜歡嗎?”
“嗯!”陳小瓊聽到黃揚問話,臉頰浮現出紅暈,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樣就行了,我送給你。”黃揚眼角掃了一眼身旁,發現旁邊的張老伯正“專心緻志”的望着這邊。他沒有理會,反而毫不猶豫的将身子湊近陳小瓊,将那發钗**隻有一個青色發髻的秀發中,做完這動作,他退開一步,望向羞得通紅的陳小瓊,贊道:“真美!”
“哼!不是老夫提醒,你會這麽容易博得美人歡心。”原本面對這樣的狀況,有點目瞪口呆的張老伯,冷哼一聲,諷刺道。
黃揚見到陳小瓊沒有排斥自己的舉動,心中一松,正了正身子,“小瓊,這位張……張爺爺是你什麽人?可以給我介紹下嗎?”黃揚實在想不出如何稱呼這位老人家,隻能學着陳小瓊一樣稱呼。
“張爺爺是我爺爺當年的下屬,我和我哥小時常受到他的恩惠。”陳小瓊輕聲道,臉上的紅霞并沒有消減多少。
“相對于陳副都統當年對我的恩惠,我所做的根本不值一文。”老伯聽見陳小瓊的話,竟然謙虛道,随後轉頭看向了黃揚,“老朽張宏明,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
“在下黃揚,見多張爺爺。”雖然對于剛才對方“敲詐”自己,但是畢竟是自己願者上吊的,也不記恨,當下恭聲道。
“既然你都叫我一聲張爺爺了,這麽這一兩銀,就權當你孝敬我了。”對于黃揚的态度,張宏明似乎十分滿意,點了點頭,然後毫不知羞道。随後更是手中一動,就将那錠銀子收了起來。
黃揚幹笑了一下,正想繼續虛應兩句,就在此時不遠處,“砰!”一聲巨響,随後圍起一圈人來,那邊頓時人聲鼎沸,看來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陳小瓊一直尴尬的站在兩人旁邊,這時發現那邊的情況,馬上道:“張爺爺,你繼續做你的生意吧,我和黃大哥還有些東西要買就不陪你了。”說完,又将頭轉向黃揚道,“我們過去看看那邊發生什麽事吧?”
黃揚當然沒有意見,和眼前這位張爺爺打交道沒什麽好果子吃,自然不願久留,當下點頭同意。
“走吧!走吧!我這副老骨頭,早就沒有人理會了。”張爺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完全不像一般老人家那樣執着于面子。不過這樣反而更加堅定了兩位年輕人離去的心,匆忙道個别就轉身想着遠處人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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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黃揚看上去像窮兇極惡的革命黨,圍觀的人都對他退避三舍。竟然讓他和陳小瓊,輕易地走到了人群前面。
一進入中央,黃揚就看到地上血迹斑斑,竟然是三個清兵在對一個中年人拳打腳踢。而地面上是一輛翻側的小車和丢了一地的饅頭。黃揚心中馬上有個猜測,一個饅頭攤老闆遭惹清兵最終落得如此下場。
類似的事情,黃揚也不是沒有見過,後世“威武”的城管時不時會這樣。但是卻從沒發現過身邊的人神情會如此冷漠!後世會有人對着城管指指點點,現在卻連對清兵指指點點的人都沒有!而且還有不少人看得津津有味。
“這是怎麽一回事?”黃揚眉頭一皺,他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對身邊一個看上去二十來歲面有不忍的青年人問道。
青年聽見黃揚的問話,緊張的看了一眼那三個清兵,發現清兵沒有注意,才輕聲道,“饅頭李賣饅頭,被長官吃了幾個,當然要問那幾個長官要錢。誰知其中一個長官不知爲何正在氣頭,就拿饅頭李出氣……”
“你倆在說什麽?!”正青年正說得得意忘形,而黃楊則聽得怒容滿面的時候,一個滿是白胡渣子的清兵突然轉過身子,恰恰發現了正在低聲細語的兩人。
“我……我沒有講……講你們的壞話!”青年人突然發現一個清兵狠狠地盯着自己,不禁吓得雙腿發軟,口中畏顫顫的說道。
黃揚心中一陣愕然,剛才他雖然發現對方膽子小,但是卻怎麽也沒有想到這青年竟是個軟腳蝦。更讓他感到郁悶的是,對方如此回答不就是欲蓋彌彰,不打自招嗎?!
果然,青年人此話一出,另外兩個清兵也停止了對饅頭李的暴打,視線集中在了青年人和黃揚身上。不過這也有點自作多情,因爲他們的眼光很快就轉到了黃揚身後的陳小瓊身上。
“竟然有個小妞?不錯,水靈靈的。”最先問話的那個清兵,白胡子滿大把了,此時卻嘴角流出一絲唾液,慢慢挪動舌頭又将它添了回去。
“請你放尊重點!”黃揚原本被三人看得有些緊張,打算暫時退縮。但是一聽到那清兵的下流話,馬上氣炸了肺,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哈哈!”大胡子清兵身後一個較爲瘦削的清兵聽到黃揚的話,笑了起來,“老胡,我早就說過你老了!你偏不信,你看!一個小後生就敢向你叫闆了!”說完譏諷的望着面紅面綠的胡子清兵。
“哼!”胡子清兵冷哼一聲,隻是不知道是對誰而發的,不過後來的話就清晰了,“小子,你算哪根蔥?趕來多管閑事?嫌命長是吧?!”他對着黃揚就爆喝起來。
黃揚完全無視對方的存在,而是看了一看旁邊的青年。發現後者正不斷的後縮,竟然快要縮進人堆裏了。看着他那顫抖的雙腿,黃揚真擔心它們會被尿淋濕。
面對此人,他真的無語了,但也不阻攔,轉頭看向拿清兵,“我似乎沒有管你的事,而是你找我麻煩。”黃揚知道這個時候不能退縮,特别是那青年人已經退了,自己成了衆矢之的的時候。
“你是什麽人?說出來,我們或許會放過你。”最後一個一直沒有做聲的清兵開口了。黃揚看向後者,發現是個“壯”漢,絕對是個有一百公斤的重量級人物。
黃揚心中叫苦,對方肯定認爲自己有什麽靠山,但是黃揚心裏清楚自己的身份,不過這個時候退縮絕對不會有好結果。當下冷笑道:“我的什麽人,你管得着麽?”
“何胖子,管他娘的!老子我從來沒有怕過誰!上吧!小子,不給你一些教訓是不會懂得我的厲害!”讓黃揚郁悶的是,自己和那胖子交談,竟然惹得那大胡子以爲自己被漠視,還發起飙來。
黃揚一眼掃見後面的兩個清兵也開始上前,知道糟了,唬不住對方。身子一動,發現身後被人扯住,轉頭一看,發現陳小瓊小手抓住自己的衣後尾,緊張的小嘴煞白。
“小瓊,你快走,我随後就回!”蚊子般的聲音傳向身後,黃揚一步上前,就脫離了陳小瓊的小手,“欺男霸女,你們的長官就教了你們這些嗎?!”黃楊知道事情不可能善了了,隻能見步行步。
“哼!我們長官教我們對付你這種刁民,不用客氣!”胡子清兵已經走上近前,一手伸向黃揚。
黃揚一笑,當日他能力搏猛虎,當然不是什麽善于之輩,當下紮下半個馬步,靜候對方的到來。
就當黃揚要動手時,一把聲音從遠處響起,“小兄弟,莫動手!”
聲音傳來,黃揚心中一震,已經微微擡起的手不禁一頓。
同時停手的還有對面的清兵,他們竟然個個噤若寒蟬,一副懼怕的樣子。黃揚見此一怔,知道來人非同小可,轉身看向聲音出來的方向。
隻見有四人向此處走來,領先一人身材健碩,虎背熊腰,行走間虎虎生風,讓黃揚眼前一亮,好一個好漢。陳得功已經算得上是個彪形大漢了,但是相對于這位來說,顯然還是略遜一籌。
而此人身後三人,也走到了黃揚近前。其中一人是個高大青年,樣子比較普通。而另外一個約莫三十歲,一副文士模樣,整個人看上去透着一股書卷氣。最後一人則顯得有些另類,文弱中帶着剛性,看上去英姿勃發。
“熊……熊參将。”大胡子望着領頭之人,恭聲道。另外兩個清兵,見到此人也是一個勁的點頭哈腰,剛才面對黃揚的威風勁早就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
“哼!”那位熊參将冷哼一聲,沒有理會這三人,而是笑臉對黃揚道,“在下熊高升,剛才我幾位下屬多有得罪,這位兄台原諒則過。”
“哦!你是他們的上司?”望着熊高升的黃揚眉頭一挑,在他心中有個根深蒂固的想法,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的三個下屬這樣,他也不會是什麽好人,“我的事沒什麽大不了的,隻不過他們剛才暴打了那個饅頭李,那就不是單單說兩句就能了事的。”
“饅頭李?”熊高升望着望四周,帶着疑惑道。
其實疑惑的何止是他,剛剛才說完話的黃揚更加疑惑,除了地上的一些血迹外,那個受害人饅頭李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而當他想找人詢問時,卻發現因爲事件擴大就已退的遠遠的人群,在熊高升等人來後,已然散得無影無蹤,讓黃揚看得幹瞪眼。
“人走了。”黃揚見到受害人都走了,但是心中卻依然不忿,“但是這三人橫行霸道,總不能就這樣算了吧?”
“當然,你們三個回去領軍棍吧!”這時熊高升身後的高大青年走了上來,冷聲對那三個清兵喝道。(未完待續)